原雪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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荤年素腊八。在代县“腊八”这天是不能吃荤的，这天“一日吃素胜过一年吃素”，若非要说个子丑寅卯，大概与代县是佛境之地有关。因为山西代县既是佛教净土祖庭所在，又是五台山文殊菩萨道场的延伸地。这天代县的腊八过法真的是十里不同俗，东乡峨口尤为引人注目，且圈粉极快。
天刚亮，峨口的主妇们便把饭菜做好了，就像寺院做早课上殿一样，腊八这天是妇女们的大考之日。人们常说，女人罪大，修个男身都不容易。为了抵消这业障，女人就得起早贪黑做家务。在磨性考验中成就自己，仿佛女人天生就欠别人似的。这天太阳还未出山，主妇们就把全家人叫起来，要在太阳还未升起之前吃粥。天寒地冻，夜长天短的时节，农村人们很容易在热炕头、热被窝里睡懒觉，但到了腊八这天不能这样。峨口，有种说法叫“捂红眼”，意思是这天起得晚了会得红眼病。谁也怕得红眼病，都早早地起来吃粥。粥是用地道的五谷做的，养胃暖心，先天不足后天补，师父们说加上诸佛菩萨的加持，腊八粥十分养人。用现代科学讲，五谷香，体安康。用佛家因果理论剖析，懂得感恩，幸福绵长。大人小孩一天沉浸在融融乐乐中，好像业障一下子就随着喷香的蒸汽消失了。
此时，峨口佛光寺、普照寺的伙房内正忙得不可开交，煮粥、烩菜，每道程序如掐着的佛珠，得一步步来。为香客们准备中午的斋饭，一般来说，在前几天寺院就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但偶尔也有某些配料或食材、物件出现不足，需要临时打发人去买。这时候，管事的人就需要到功德箱取钱。只见管事人虔诚地先向佛祖磕了头，然后起身站在功德箱前，将头干脆一扭，脸趔向一旁，眼光避开功德箱，将手伸进去抓一把，钱不论多少，一次花完，奇怪的是，所买回来的东西恰好是所需要的数量。功德箱的钱是众善信的布施，贪一厘，来生必须百倍偿还，所以有道德底线的人谁也不敢造次。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做事天在看，寺院是用戒律来约束众生的，谁也怕不得善终。
对于峨口孩子们来说，过腊八节除了吃腊八粥以外，还有更开心的节日玩法。每到腊八这天早晨，孩子们就成群结队，提着竹篮子或挑着箩头，带着斧子，去村外的圊钵子或是距村子一里多地的滹沱河去砸冰块，美名其曰“打腊八人儿”。他们把打回来的冰块，一小块一小块供在神像前，祈求神灵保佑家人无灾无病，个个平安健康。并在院内的桃杏树上、粪堆上也供几块，以求来年有个好收成。同时，小孩子们嘴里要嚼几块，水缸里也放几块。说是吃了腊八冰，一年不肚疼。你说它不科学吧，却也有几分说不清的理由，中医说，寒能清火；道家说，天人合一；佛家说，随缘自在。佛门教化众生，行方便法，不拘形式。总之，卧病取鲤也罢，净水救苦也好，关键在于一颗心。一心向善，没有不成就的。一块冰，一心玉洁冰清，外化于行，只要真实施行就行。教育孩子，从小就要抓起，从根性上引导。人之初，性本善，做人周正，善根、初心不能泯灭。这项内容，恐怕正是传承了几千年的国粹，不仅与农民种庄稼、盼丰收有关，也与佛门教化众生有关。佛法万法兼容，不是空头说教。仔细想想，那时候的河流山川没有污染，河里的冰，溪里的冰，好像哪里的冰吃上都没事。
旧俗里大人们也有自己的干项，腊八当天，大人一手端粥，一手拿斧，大声喝问枣树：“结枣不结枣？不结枣砍你三斧刀！”连问三声后，用锋利的斧刃在树干上砍三下，然后在开裂树皮处抹上粥，谓之嫁（接）枣。用科学解释的话，相当于农艺师对树进行环割，砍断一些树皮，能阻止部分营养下输根部，可提高来年的结枣率。当时乡间还留下句颇有意味的顺口溜“喝问三声枣树，斧头情面难留。皮伤抹上粘粥，结果明年更稠。”古代乡下识字的人少，就这样口口相传至今。佛法是活泼泼的，与生活息息相关，所以与民间教育并不起冲突。
在普照寺山门外的广场上，另有新花样。届时，有从四面八方赶来参加踢毽子的比赛队伍。一般是以滹沱河为界，河南的以正下社人为主组成一队，河北的以东留属、西留属、显旺村为主组成一队，各队都是挑选高手自由组合，队与队之间人数相等。踢毽子刚柔结合，花样翻新。有跺、揽、跪、站、分、拧、蹁、双奔、单奔、罗十个动作组成，一套接续动作下来，考验的是肺活量、肌肉、筋骨的耐受力，这比的可是真功夫。赛前双方约定每步既定套路，连续几次统计为“几颗点儿”。比赛开始后，先踢的甲方队员毽子落地便叫停，由本队下一个队员接着往下踢。本队队员轮完了，由乙队去踢，乙队队员轮完，再回到甲队接住前一轮的数字继续往下进行。就像佛号不能间断一样，一轮接一轮。这样来回往复，最后哪一方先完成规定的步骤哪一方获胜，落后者为败方。胜方派出一名队员对败方惩罚，败方也派一名队员出来，两人面对面，败方队员将毽子向胜方队员面前空中抛出去，这叫“落毛”。胜方队员铆足力气用脚背将毽子踢向远处空中，每到这个时候，游戏便掀起了高潮。场子里的队员动作娴熟、潇洒自然，看起来十分和谐。广场上人群涌动，大家喊着、跑着、跳着，被罚队员和观众都去哄抢那枚将要落下来的毽子。除败方队员外，其他人接住，均可站到胜方的位置上，由败方继续“落毛”。如果败方的人庆幸抢到了，游戏结束。玩到十二点，寺内响起了打板声，开饭啦——。人们一哄而散，有的进庙吃斋，有的回家用餐，一场红火热闹的腊八会就此结束。一场踢毽看似简单，却能拉近村与村的友好，激发众人的斗志。目的就是告诉人们寒冬腊月人也不能四肢不勤，性命双修吗。人生原本就是来修行，人与人广结善缘才更有助于修行。佛家广开善巧方便法门，将生活佛法化，佛法生活化，其实，都是为了度人方便。
各种活动都是腊八的组成，无时不在奉劝世人佛法就在生活中，欲修佛道，先了人道。过了腊八就是年。吃了腊八粥，日头也延长了，人们的手脚也匆忙起来，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迎新春的序曲和节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