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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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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

第十三章

人生的一切不是算来的,而是善来的;不是求来的,而是修来的。

天边渐渐地亮起来,高嘉林早早的起床,拉开电灯赶写一篇急着用的稿子。

前两年,广播局盖了个家属院,就在县委家属院南面,隔着一条马路,住着局里几十户人家,局长家就住在院里第三排。儿女们到外地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就剩下老两口。马大姐今年退休以后,闲来无事,就成天思谋着给这个牵个线,给那个搭个桥,正好碰上高嘉林离婚没有成家,看着这小伙子聪明能干,就留心替他张罗。有个远方亲戚在县纺织厂上班,今年二十四五了,还没找着婆家,模样还算齐整,就回来跟老伴商量了,把俩人约到家里来见面。

高嘉林看时间差不多了,丢下笔也没换衣服,随意梳洗一下就到局长家里。局长系着围裙开了门,屋里马大姐正背对着电视削着苹果,见他进来,急忙扔下水果刀站起来,拉着对面的女子就抱怨地说:“小赵,你看看这个小高,就知道工作,来晚了也不说一声。”

“这就是我们单位的小高,高嘉林。这就是县棉纺厂的小赵,赵淑芬。”马大姐热烈而又高兴地说。

马大姐对着赵淑芬使了个眼色,嘿嘿笑着说:“呃,你们聊,我去厨房帮帮你大哥的忙!”说着,她就钻厨房里去了。

看是赵淑芬,高嘉林愣怔了一下,也没想到赵淑芬就是那天在车上遇到的女子。马大姐一走,屋子里顿时显得空荡荡的,高嘉林抬头看着天花板,赵淑芬低头看着小茶几,谁也不开口。最后还是高嘉林先说话:“呵,小赵,你坐。”

人都说:缘分天定。很多的偶然,每次的巧合,不经意的邂逅,让人感觉到冥冥中确实有一股力量存在。高嘉林脸上带着无穷的惊喜,还有心底的那份感激。

“嘿,又见面了,我俩真有缘分。”嘉林的脸红了,连耳朵也是通红,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赵淑芬那白杨树一般苗条的身体,忽闪着水灵灵的眼睛,头发用花手绢在脑后扎成蓬蓬松松的一团,突起的胸脯一起一伏,时刻都在嘉林眼前晃动着。她笑了笑说:“哦!真有缘分。”

她望着高嘉林坐下了,这才坐到原来的位子上。二人也没聊啥,听表姐说高嘉林离过婚,有个闺女跟着她妈,家里还有两位老人。赵淑芬家里姊妹三个,有两个弟弟,姑姑在城里,她中专毕业后,替她托关系找了份在棉纺厂的工作。没想到,刚来没几年厂里效益就不好了。

高嘉林安慰她说:“现在国家正在进行企业改制,目前国营企业都不景气,这些都是难免的,不要灰心,总会好起来的。”

小赵抬头看看高嘉林,这时高嘉林的一双大眼睛正在盯着她,四目相对,小赵的脸刷地红了,又低下头,只顾玩腕上的银镯子。

婚姻如同两个原本独立的圆相交,那些空缺,需要共同用兴趣、梦想、友情、亲情来填满。

过了一会儿,高嘉林把目光移到电视上,她打破僵局,鼓起勇气说:“我前两天给我爸织了个毛衣,还剩下一点儿毛线,你看给你织个围巾,成吗?”

此时,高嘉林沉默了,对于赵淑芬抛来的橄榄枝,他一时还不确定该如何处理。赵淑芬见他不说话,以为他不愿意,连忙说:“你要不喜欢,那就算了,俺只是随便说说。”

高嘉林听了,这才笑了笑,点点头,急忙说:

“好,你织吧!我穿衣服不太讲究,怕没几天就弄脏了。”

“那就再洗洗呗!”赵淑芬听他这么说,也不紧张了,和和气气地听他说话。

高嘉林此时也摆脱了应付差事的心态,认真打量眼前的姑娘。赵淑芬的美,既不如黄雅萍那般高贵典雅,也不像刘玉兰那样沉稳朴素。她美丽漂亮中透着落落大方,又略带着几分少女的羞涩。对高嘉林来讲,赵淑芬无疑是一位值得娶回家的好姑娘。初恋之后,隔了这么多年,高嘉林终于爱上一个姑娘,这份爱情虽然不像初恋那般炙热,但却也是光芒四射,值得珍爱与呵护。以前那些激情岁月都如烟散去,现在这份感情对他来讲足够了。

赵淑芬也在打量着眼前的高嘉林,秀丽的脸庞对着他的脸,热烈的目光一直爱慕和敬佩地盯着他,这样的男人可靠。两双热烈的目光相撞,愣是把高嘉林看得面红心跳。赵淑芬在心里直犯嘀咕,“你高嘉林有啥脸红的,你有啥话就直说呗!俺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按理说,高嘉林心里也有压力,同时也有自卑感,毕竟自己结过婚。

“你看俺合适吗?”高嘉林开口说。

“只要你喜欢俺,俺没有啥意见!”赵淑芬望了望高嘉林,含情脉脉地说。

赵淑芬的话刚落地,高嘉林就急忙地说:“俺有孩子,你要慎重的考虑,这是你一生的大事!”

“俺知道,我已经考虑好了,你就别再提醒俺了!”赵淑芬信心十足地说。

让人不累的感情,就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有一种自然而然的舒适氛围。

马大姐在门外听着差不多了,笑容满面地端着盘子边进屋边吆喝,声音显得是那么的响亮,像铜铃一般似的优美动听,“吃饭了,吃饭了,有啥话吃完饭到小高屋里说去,我跟你大哥吃完饭还有事呢!”

不由分说,把二人拉到饭桌前,挨着坐下,他两口才忙着上菜添筷子。吃完了饭,高嘉林送赵淑芬回寝室。一路上两个人有说有笑,宛如多年未见的朋友,心窝儿里话掏不完。快到纺织厂门口时,赵淑芬停下来又对高嘉林说:“等围巾织好了我就给你送过去。”

高嘉林答应了一声,望见赵淑芬上楼,才骑上车走,赵淑芬目送他离开。

燃烧的爱情勃发了,高嘉林的生活在一瞬间发生了巨大的转折。唉,怪不得人们常说“爱情这杯酒,谁喝都得醉”。

只有不累的感情,才能经得起生活的考验,走得更长远。爱的暖流漫过了高嘉林的全身,他觉得没什么好办法能使他心灵安宁一些,思谋着怎么去见赵淑芬。过几天他要去省里报到了,到纺织厂找赵淑芬,问她要不要带什么东西回来。

见面后,赵淑芬微笑着,想了想问:“那你啥时候回来?”

“我这是读函授,最多一个月就能回来上班了,到时候边上班边学习。你需要什么东西吗?”

“也不需要什么东西。其它的,县里都有!你到省里要是碰见有卖丝巾的,给我捎一条回来,就那种普通的带小碎花的,也不要太贵的。”赵淑芬一直拥有一颗安静的心灵,甜甜蜜蜜地说。

高嘉林答应了又问:“大爷、大娘哩,看看喜欢什么东西?反正也要给俺父母买,也不差那点儿钱。”

赵淑芬认真想了想,说:

“你看着弄吧?差不多就成,别花那么多钱,你工资也不高。”

高嘉林答应了,两人又说了一些话,这才依依不舍的分手。到了宿舍,同住的女工都问小伙子叫啥,赵淑芬爽朗地说是高嘉林,其中一个惊讶,“听说他离过婚,还有一个孩子。天呐!那你不是要当后妈了吗?”

对这个刚中专毕业的女孩子来说,后妈可不是件轻松活。赵淑芬认真地回答:“他女儿跟着她妈妈住。再说,就算是跟着他又咋样哩?我欣赏他的才华,他也不嫌弃我是山里人,跟着他这样的人,我觉得日子过的踏实,将来有作为。我又不是小心眼的人,只要他好好对我,我就好好对他跟他家里人好,闺女是人家生的有啥哩?”说着眼圈红了,其他女工都过来安慰她,刚才说话的那个女孩子也慌忙赔不是。

“我不怪你哩!你还小,你明白,这过日子就是两个人相互欣赏,才能过好。我是认准了,只要高大哥愿意,我就死心塌地跟着他。虽然我家里条件好,但我也不会嫌弃人家哩!”赵淑芬擦了眼睛又笑着说。

在感情的世界,是缘分牵引了两个人。他们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赵淑芬对他产生了感情。

听说嘉林要回来了,盼星星,盼月亮,还是不见高嘉林的影子,盼得赵淑芬坐立不安。她急切盼见恋人的心情就如同大冬天里烤火,心里暖融融的,双手热乎乎的。这天,天色已经落黑了,高嘉林还没到纺织厂来找她,她骑上车子出了工厂。

等高嘉林下车时,赵淑芬已经在车站门口等他了。车驶入站内,赵淑芬一眼就瞅见高嘉林,笑着迎上去,手里拿着个布包递给他说:“围巾织好了,你看看合适不,不合适我再改,反正离冬天还早着哩。”

“没啥,回去再试吧!不合适也没关系,围巾又不是帽子。”高嘉林接过来塞进包里说。

把包夹在赵淑芬自行车的后座上,自己抢过来车子推着,赵淑芬跟着,嘉林一路走一路讲着在省里的见闻,她在认认真真地听着,偶尔还问他几个问题,高嘉林都回答了。到了高嘉林窑洞里的办公室,赵淑芬从自己车篮里拿出买好的菜给他做饭,高嘉林从包里拿出给她买的围巾和衣服,递给她说:“试试吧,不合适我下回再买。”

赵淑芬掂在手里看了,微笑着说:“这有啥合适不合适的,就看咋搭配了。你跟我弟弟一样,买个东西也这么笑人。”说得高嘉林也笑了起来。赵淑芬做好了饭,两人坐在办公桌前将就着吃了,嘉林刷碗,她帮着收拾东西。两个刚认识几个月的年轻人,此时就像老夫老妻一样安安静静地过着日子。

对于男人而言,一生爱过几个女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是否有那么一个女人,无论何时何地想起都满心欢喜,忍不住想去见她。

经过一年多的相识,嘉林心里装着赵淑芬,也能平静地和她相处,无论嘉林受多大的委屈,走多少弯路,家境怎样贫穷,赵淑芬都暗暗鼓励他。在赵淑芬的眼里,高嘉林是当今青年的楷模,吃苦能干有理想,女人跟着过日子有依靠。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女人一辈子还不就图个能靠得住的男人吗?如果一个男人连家也养不了,这不算是一个好男人。

第二年开春,柳树吐出嫩芽,小草探出头来,或鸭黄或淡绿。高嘉林把单位的同事,还有原来县委关系不错的人在广播局门口一家饭店里请了几桌,算是结婚仪式。赵淑芬娘家人和单位女工也请了,在饭店里头的包间里坐着。领完结婚证以后,父母说了一声,也没在老家办喜事。喝完喜酒,送娘家人回车站,等小两口回到新房里时天也快落黑了。新房是在外面租的两间房子,十分简陋,家里除了一张床,剩下的净是纸烟箱子。日子挺寒酸的,别说“三转一响:自行车、手表、缝纫机和收音机”,连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有。高嘉林站在窗前看着赵淑芬,心里想:“这就是他的妻子,他要共度一生的妻子。”

赵淑芬被高嘉林看得心里发麻,刚要开口说话,外头敲门声打断了高嘉林的愣怔。高嘉林散发着酒气,开了门一看,张柯南领着媳妇在门外等着。急忙把二人让了进来,叫淑芬去倒茶,自己让座,说道:

“柯南,马科长,你们怎么来了,快坐快坐。”

马玉霞把手里的一个大塑料袋放到饭桌上,大大方方坐下笑着说:“嘉林,你还是叫我玉霞好听,要不然你对他那么亲热,对我这么客气,显得我们不是一家人似哩。”

“是啊,咱们老同学就别客气。你这么叫她,难道回头我见了嫂子,还要叫赵干部吗?”柯南也笑着说。

话音一落,嘉林和淑芬都笑得合不拢嘴。倒了茶喝了几口,柯南朝玉霞使了个眼色,马玉霞伸手从衣袋里取出一个红包,塞到淑芬手里,说是贺礼。淑芬还要推辞,高嘉林笑着嘱咐:“收了吧,就凭这些年我给他免费做宣传,这点儿钱还不够俺买墨水呢?”淑芬这才收了,塞到高嘉林书桌的抽屉里。

“嫂子,你可当心,别啥时候叫嘉林拿出去买墨水喝了!”柯南看她这么小心,微笑着说。

高嘉林跟着笑了一阵,很认真的看着柯南,兴奋地说:“我听说你去省里了,就没去找你,今天怎么就回来了?”

柯南点头说:“我前天才去,事情急,来不及跟你打招呼。”接着,他指着桌上的塑料袋又说:“打开看看,那是什么?”

“啊!是汤圆?”淑芬打开一看惊讶地说。

玉霞微笑着点头,嘴角向上一挑,急切地说:“可不是吗,你再摸摸跟普通的汤圆有啥不一样。”

淑芬伸出食指来摸了摸,冲着嘉林轻声喊:“冰的。”

“该不是你们看夏天冰糕厂生意红火,冬天也想赚一把吧?”高嘉林仔细看看笑着问。

玉霞在一旁解释:“柯南待在家里研究了半个冬天,终于研究出来了,我们煮了尝尝味道还不错。前几天,就是上省里找我大哥,要他帮忙推销点,看以后汤圆市场销路咋样。反正冰糕厂的冷冻设备闲着也是闲着。”

淑芬听了,连忙点头。

嘉林沉吟片刻:“咱这儿可没吃汤圆的习俗呀。”

“话是这样说,可这也正是个空白市场。眼下,我到了南方、北方,生产汤圆的厂家极少,这个产品做好了将来肯定是一大笔收入。你看,春节一过就是正月十五,咱这儿没这个习俗,会做的人肯定也不多,要是咱们把这个推出去了,大家觉得好吃又方便,买的人肯定也不少。市场经济就要跟着市场走,光瞎折腾赚不到钱也不行,市场才是最好的裁判员。嘉林,你说呢?”张柯南边说边在房间内走来走去,肩膀不停地上下晃动着,好像是个经济学家在讲课。

“思路决定出路,机会总会垂青于那些主动思考和敢于行动的人。你的脑瓜子灵活,以后成为大企业家了,可别忘了老同学呀!”高嘉林笑着调侃,却没想到他一番话重重撞击了柯南发展市场经济的念头。

柯南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他认为:“在市场经济时代,什么事情都会瞬息万变,没有压力和困难是不可能的。再说,没有压力就没有幸福感!”

“说的干脆精辟,没有压力就是没有幸福感!”柯南已经让高嘉林刮目相看了,今日的张柯南已经变成了经济界的领跑者。

“是啊,嘉林。我跟玉霞来,一是为了恭喜你的新婚,二就是这件事要来跟你商谈一下,汤圆的生产和销售都考察的差不多了,就看你能不能在县里帮着宣传一下,提前让顾客知道就好卖了。”张柯南频频点头,不紧不慢地说。

“我看,光在咱县宣传还不行,得到附近县里去。这样,我在东边光阳县和南边南淮县也有圈内的朋友,我请他们帮忙给你在他们县里宣传宣传,明天我就给他们打电话。”高嘉林喝了茶,清醒了许多,双手托着下巴,满脸沉思着说。

高嘉林说话向来说一不二,没把握的事他很少开口。这些年来,张柯南也了解他的脾气,见他答应下来,就要和玉霞走,临出门时又说:“嘉林,要是需要我们做什么,你就直说,不管咋样不能让你吃亏。”

“放心吧,跟柯南做事吃不了亏!”高嘉林笑了笑认真地说。

不久,张柯南的“东方汤圆”就开创了速冻汤圆的鼻祖,成就了一个新的产业,订单从全国各地飞来,甚至有商家开着冷冻车亲自到这个小县城取货。一时间,“东方汤圆”在这个小县城里遍地开花。

大家一看市场销路那么火爆,小小的县城一下子冒出十来家汤圆加工厂,都是打着张柯南“东方汤圆”的牌子,马玉霞跟张柯南说:“要不要去查一下,总不能老让他们冒充。”

张柯南笑着问:“要是全把他们封了,外地的客商来了,咱们供不了货,又没有别的厂家供给他们,你真的要他们大老远地白跑一趟吗?”

马玉霞听了,含笑赞许:“你怎么越来越像大哥了,满脑子里装的净是致富经。”

“大哥说得对,一支鲜花独放不是春啊!是吧,我的马科长!”说罢,张柯南高兴地哈哈大笑起来。

马玉霞听了,露出神秘的眼神,笑着纠正道:“是马副科长,别说错了叫人听见笑话。”

“那还不是迟早的事,我这汤圆在北方都能卖火,你的能力更容易得到领导认可。”张柯南笑着回应。

张柯南心眼活泛,人脉广阔,关键又把握住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建立和完善的命脉。在供销社系统零售行业步履艰难的时候,张柯南经过潜心钻研,迅速掌握速冷食品的生产加工,在周边县市成了响当当的知名企业家。

瞬间,张柯南变了,变成大人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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