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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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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

第十四章

人生在路上,常常会站在岔道口上徘徊,在没有人懂得自己价值的时候,千万不要炫耀。

聚会上,大家都在抱怨,怨天怨地怨社会不公平,怨房价太高,怨工资太低,怨生意不好做。发了财的说现在的人都变坏了,没发财的说那些做生意的都不是好东西,当官的显摆自己有多大的权利,平头百姓则假装着清高说反腐倡廉……只有高嘉林,一个人静静地笑着,不愿听这些乱七八糟的语言。同样的一个城镇,同样的一群人,想法千差万别。高嘉林对人生充满希望,也希望身边的每一个人对人生充满希望,都如此可爱。高嘉林对人生的看法很简单,有事业的追求,有知心的朋友,有个温暖的家就行了。不管社会多么复杂,高嘉林都能耐得住寂寞。

因为工作的关系,高嘉林对家庭的照顾始终都是很少的。当初玉兰是这样,如今淑芬也是这样。然而,这两位伟大的女性都默默地以各自的方式支持着丈夫的事业,为他排除后顾之忧。都说成功的男人背后肯定有一位伟大的女人,高嘉林又何其幸运,有着不止一位女人在他身后默默地支持。

除了每周都下乡去采访以外,每到夜深人静时,高嘉林回来不是写新闻稿子就是看书。每当这时候,赵淑芬拿着毛线和针织毛衣织毛裤;有时候看他实在忙不过来,就趴在床上,一笔一划地帮他誊写稿件;看到他大冷天的还要骑车出去,就抓紧时间给他织了一双手套。过年跟他一起回家,给二老一人带回去一件毛外套。高玉德和老伴别提有多高兴了,笑得合不拢嘴,客客气气地接待了新儿媳,看着儿子媳妇好,等来年添个孙子就能合眼了。因为他们都老了,经不起这么多的折腾了。

农村的风俗习惯多,只要一听说谁家娶了新媳妇,村里的人,不论大人还是娃娃,纷纷丢下饭碗,踏着白皑皑的雪,深一脚浅一脚的,不顾寒冷,三五成群拥到高玉德家的破墙烂院里。高玉德家的窑里已经挤满了人,好奇的看着新媳妇。那场面热闹喜庆,高玉德老两口更是高高兴兴地拿糖拿瓜子招呼乡邻乡亲。

赵淑芬人长的俊,苗条的身段,忽闪着大眼睛,也不拿捏,挺有气质,大大方方跟大家说话,不停地从桌上抓糖给大家吃。乡邻乡亲望着大大方方的赵淑芬,都羡慕嘉林,他是方圆几十里有志向的男儿。

虽然,高嘉林的婚姻并不为大家认同,但大家对赵淑芬还是亲亲切切和和气气。这几年,高嘉林在县里也闯出些名堂了,大家对有文化有本事的人,总是很尊重的。一时间,高玉德家的小院里,挤得门里门外不透风,刚下过雪的院子里,挤在最里头的人居然还出了一身的汗。实在是挤不进去的,就蹲到高嘉林和东边邻居家的院墙外晒太阳。大伙一面晒太阳一面往院子里瞅,有的甚至惊讶地说:“哟,你瞧,嘉林又吃胖了。”

“可不是,你看人家媳妇多俊!”

“嘉林也真有口福,净娶些漂亮的媳妇,还是大闺女哩!”

“嘉林混出来真不容易啊,高玉德不知是那辈子积善积德造化出来的。”

“在那个年代,像嘉林这样的年轻人不断进取,为人生去奋斗的人不多,大多数人心里想的是钱!”

“那还用说!”有的人武断地说。

就这样,乡亲们你一言我一语,好话歹话说了一大筐。有讽刺他的,有赞扬他的,最终大多数人还是给予了肯定。

被人理解是幸运的,不被人理解也未必不幸运。

高玉德住的窑洞里,高嘉林正和村里几个上了年纪的人说话,从院门外面传来一阵羊“咩咩”的叫声。德顺老汉抱着羊鞭拨开人群,赶着两只羊来到家门口。高嘉林一看是他来了,急忙叫淑芬过来。赵淑芬正跟村里几个本家嫂子说话,听见高嘉林叫她,仔细一看,原来是位老爷爷牵着两只羊进来,大家都恭恭敬敬地让路,知道这老汉在村里应该德高望重,赶紧过来站在高嘉林身边。

高嘉林郑重地跟她说:“淑芬,这是德顺爷爷,小时候最疼我了。”又对德顺老汉恭恭敬敬地说:“爷爷,这是淑芬,贤淑的淑,芬芳的芬。”赵淑芬听了,急忙鞠躬,毕恭毕敬地跟着叫了声“爷爷”。

德顺老汉捋了捋白胡子,呵呵笑了,把眉头皱起来,很乐意地回答:“俺娃不错,真有能耐,能拐到这么漂亮的媳妇,这是他努力的结果。”说罢,又朝淑芬说:“这娃有理想,是一匹好马,驰骋疆场的骏马,能干大事,你得好好的看着他,别让他像脱缰的野马给跑了。”

众人都知道德顺老汉偏疼玉兰,就怕他一来发脾气,毕竟是村里老一辈儿的人,谁也不敢硬跟他犟。因此一见他来,都屏住气看着,这会儿听他这么一说,都松了口气,你一言我一语又热闹开了。

“爷爷,你评价评价嘉林媳妇好吗?”一个年轻小伙子和德顺爷爷开玩笑地说。

“嘉林有眼力,你们以后娶媳妇多学学嘉林。”德顺老汉高兴得两眼流出了泪水。

高嘉林这回结婚没在老家办喜事儿,所以当天中午就在自家窑洞里摆了两桌,请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一辈和同辈几个要好的朋友喝酒,算是补办。德顺老汉自在惯了,不喜欢坐桌吃宴席受拿捏,把羊往厨屋门口一牵,抓了两个嘉林母亲蒸的热馍往怀里一揣,抱着羊鞭就走了。高嘉林听见他母亲喊叫,追出去一看,德顺老汉正倚在东家的土墙上晒太阳,手里的蒸馍就剩下一口了。

高嘉林来到德顺老汉跟前,蹲了下来,露出幸福的眼神,说:

“爷爷,炕上酒都摆上了,就等着您老了。”

德顺老汉吃完最后一口馍,从腰里抽出烟锅点上,吧嗒吧嗒抽着对他说:“嘉林呀!我吃你这俩馍,就算是喝你的喜酒了。我都这把年纪了,可还琢磨没活够,还想多过几年好日子哩!你要是认准了媳妇,就跟人家好好过,别再对不起人了!也叫恁爹娘省点儿心,免得乡里乡亲戳你爹娘的脊梁骨,叫我也少操点儿心,看着你成就更大的事业。”

德顺老汉的话,重重砸在高嘉林的心口上,他心里特别清楚,听老人的话没错,急忙头点得跟鸡吃米一样,庄严地说:“是!爷爷,我知道了。你的话我永远牢记在心!”德顺老汉望着他连连点头,怀着更强烈的好奇心细细打量起他来,觉得娃儿的婚姻也是被逼的,这娃是个争气的孩子,又问:“听说,你一边上班一边在省里上学哩?”

高嘉林仍然点着头说:“上的函授大学,还得一年。”

“那行,俺娃儿今后一定有大出息!”德顺老汉拇指翘得老高,乐呵呵地说。

德顺老汉抬头望望发热的太阳,觉得心里还有话没说完,就拉着高嘉林继续说道:“娃呀,你可是咱山窝窝里第一个靠自己本事闯出来的人,不容易啊!沟沟坎坎你都爬过了,山里人谁也吃不了这个苦,受不了这个罪,更顶不住冷言冷语。今后人生的路更长,不顺心的事也会更多,你要坚强的向前走。”

德顺老汉的这番话,正好说到高嘉林的心酸处,只见高嘉林两眼湿润,泪水涌入眼窝,一时忍不住顺着面颊淌了下来。此时,他非常清楚,人生路上所付出的艰辛,只有德顺老汉心里明白。

“傻孩子,哭啥?苦日子不是过去了吗?”德顺老汉皱起眉头认真地说。

“爷爷,在咱这山窝窝里,最疼爱俺的是你,最了解俺的还是你。”高嘉林一时激动万分,不由得流下来了热泪,沙哑着嗓门说。

德顺老汉紧握着嘉林的手,用希望的目光望着他说:“娃呀,你是农民的儿子,无论你走多远,官当多大,别忘了乡里乡亲。友情是你最需要时别人给你的东西,所以你也要在别人最需要时给予他们。”

“谢谢爷爷。只要天在地在人在,真情永远在。因为这块热土地养育了俺,俺会永远记在心上。”德顺老汉年逾古稀,一番温馨祝福的话让高嘉林铭记在心。

院墙外面,一块儿晒太阳的乡亲们都知道高嘉林这几年混的不错,也吃商品粮了,也成为国家的人了,都竖起拇指夸赞高嘉林闯出来不容易。大家都知道高嘉林现在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干出来的,对他的敬佩早就超过了对乡长的敬佩。在他们眼里,高嘉林就是咱村出来的大干部,比他叔还大的干部。一时间,围着高嘉林七嘴八舌地称赞。

听着乡亲们的赞扬,高嘉林心里有几分得意几分骄傲,想表现出来又怕别人说他“拿大”,只好略带些矜持,笑着跟大家说:“也没啥,就是平常忙了点。不管咋说,出来了就不能给咱村丢脸嘛?今后只要是大家有事找我,我不会装孬不办!”

“那就好好干吧!只要你认准了路,路就不会亏待你!”吐着轻言,德顺老汉搂着羊鞭,嘴里哼哼着小曲儿,拨开人群迈步走了。

高嘉林想起来厨屋门口的羊,在身后喊:“爷爷。羊,羊。”

“留着给恁当礼,这是爷爷的一点心意!”德顺老汉也不回头大声说。

德顺老汉往下走,迎面遇上巧玲两口回妈家,新买的摩托车锃明瓦亮,屁股后头“突突”往外冒着黑烟。后架上车篮里,大包小包,塞得鼓鼓囊囊,最后面还捆了一箱子白酒。看见是他,巧玲连忙跳下摩托车,摘了围巾喊:“爷爷,您干啥去哩?”

“哦,没忙啥!趁着天好,回娘家咧?快点儿去吧。恁大姐二姐早都来了。”德顺老汉乐呵呵地继续往村前走,不一会儿,就传来了高亢嘹亮的民歌:

过了大年头一天,

我和(那个)连成哥哥去拜年。

一进门把腰弯,

左手(那个)拉右手(那个)搀。

(哎子依呀嗨)

拉拉扯扯拜的,拜的那个什么年(那哎子依呀嗨)。

过了大年初二三,

我请(那个)亲妹妹吃年饭。

亲哥哥吃什么饭,

下挂面滴上两个蛋。

(哎子依呀嗨)

不大不小的扁食包下两拼盘(哎子依呀嗨)。

…………

望着德顺老汉高兴的劲儿,陈泽水一脚支地笑着说:“这老头,啥时候都这么乐呵,像个活宝似的。”

巧玲笑着瞪了他一眼,称赞道:“你别看他一个不识字的老农民,精得很,比你们这些上过学的知识分子可懂哲理了。”

“那他恁能咋不去教学呀?我才不服这个气呢!”陈泽水露出得意地眼神说。

“我的祖宗,小声点,你吃枪药了?”巧玲训斥道。

一见她摆出老师的谱来,陈泽水就受不了,赶紧投降:“是,老婆教授,您懂得最多,行了吧!赶紧走,见了二姐,还得说事儿哩!”

巧玲听了,这才重新上了摩托车的后座,往后村去了。

巧英、巧珍早就来了。

这几年,刘立本挣钱多了,买了件新大衣,穿上挺合适,跟着两个女婿显摆,见乡亲就谝。马拴也穿上了巧珍特意从城里买的蓝色羽绒服,拉着姐夫跟丈人说笑。巧英、巧珍和妈在灶火前收拾菜,巧英一边往门口嘱咐大女儿:“带着弟弟妹妹在院子里玩,别跑远了。”一边跟巧珍说:“起先你从城里给你哥带的那件羽绒服,我还瞅着不好看。这会儿穿上了再看长短肥瘦都合适,穿着挺合身的,又轻又暖和,真比那棉大衣强。”

立本媳妇听了也帮腔说;“就是,你爹穿上了就再也不穿棉大衣了。还是我好说歹说,前儿个才给他换下来洗了,还怕不干,拿恁家用洗衣机一甩,就干透了。”

“有好东西干啥非穿不好的?俺婆婆除了我给她买的,还专门叫铮铮的姑又给她买一件替换着穿。下回吧,我再去城里给你们一人捎一件。”望着亲人们脸上的喜悦,巧珍笑着说。

“咦,那你得多少钱呀?回来我给恁爹要,不能叫你吃亏!”当妈的总是心疼闺女。

巧英说话从来不饶人,伶牙俐齿,看了巧珍一眼撇着嘴角一笑,“妈,你还怕她缺钱?她要是缺钱,那俺都该去要饭了!真是偏心眼,把心都偏到后背上了。”

巧珍狠狠地瞪了巧英一眼,瞬间她的话被咽了回去。娘仨又说了一会儿话,巧英想起什么似的,拉着巧珍唠叨:“唉,巧珍,说起羽绒服我正想跟你商量。你看我跟恁哥,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老待在恁那养猪场也不是个事儿,我就想着啊,在咱县城开个服装店。上回巧玲来不是说她婆家门口正好有几个店面要出租吗?叫他们看看便宜点儿租过来。我跟恁哥说了,就从城里进货。你经常去,替我看看有啥合适的地方,别的不说,起码把路费租金挣回来不难,你看哩?”

巧珍听了点头同意:“我看能试试,等会儿巧玲回来你再问问她,打听清楚了再决定。城里的服装批发市场我也见过,回去我就打电话给你问问熟人,要是缺钱,你吱一声。对了,恁公公咋说哩,他也同意?”

“他……”巧英回头瞅瞅自个男人,阴沉着脸说:“自从公公不当村支书,整天窝在家里,长吁短叹,想想东想想西,总感觉到没有啥盼头没有啥活头了?五十多岁的人,看着比德顺爷爷还老哩!”

其实,高明楼下台后心里一直窝着病,四门不出,昔日那耀武扬威神气的劲儿一扫而光。在农村,眼皮往上翻的人一瞧高明楼下台了,也趁机落井下石,故意给他难堪。那个时代的高明楼将永远被人们遗忘,一去不复返了。

“巧英,你咋说话哩?”妈妈正在削莲藕,听大闺女用尖刻的话奚落他公公的短处,觉得不像话,就冲着大闺女直嚷嚷。

说罢,妈妈又再三叮咛,“以后在外面千万别说公爹的不是,家丑不可外扬,让外人知道了还不看笑话?”

妈妈的话,巧英听不进心里去,她认为高明楼是那个时代那个社会上的小人,如今在家里窝病是自找的。巧英正想说什么,院子里摩托声响了,紧接着就是一群孩子吵着叫“小姨”“叔叔”。窑洞里丈人、丈母娘、姐夫、大姨子都迎了出来。巧玲下了车,摘下手套,挨个给外甥、外甥女发压岁钱。大姐家老大高月月、老二高亮亮,一人十块,二姐家老大马铮、老二马琳也是一人十块。给那三人的都是一张票子,唯独马琳最小,是十张一块的。马琳刚上小学,棉袄外还套着个大褂,褂子前面有个小鸭子兜兜,接过钱还认真数了数,往兜里一揣,抱着她爸的腿,说:“爸爸,小姨最疼我了,给他们的都是一张,给了我十张。”

亮亮已经是小学三年级的学生了,跟马铮在一个班,指着妹妹说:“你不会数数,那十张总共才十块钱,跟我们的一样多。”

“就是,你拿那么多,带着还费劲,万一丢了看你怎么办?”月月也好心地替小妹妹担忧,唯独马铮,把钱往衣袋里一装,在一旁不参与他们的讨论。

巧玲发完,巧珍、巧英也互相给娃娃们发了压岁钱,小孩们瞪大眼睛等着,接到手里就认真攥着,生怕一不小心给弄丢了。娃娃们在院子里蹦蹦跳跳忙着数钱时,姥姥家的窑洞里,大鱼大肉就端上桌了。

山窝窝的农民有个习惯,女娃长大成人后不远嫁,就在方圆十里左右,一辈一辈往下传。刘立本虽然家道殷实,但骨子里还是典型的传统思想,不希望闺女们嫁远。前两个闺女都在身边转来转去,就是最小的巧玲婆家在县里,骑上摩托脚一蹬也是一会儿就到。大年初二回娘家,不但是见见爸妈,姐妹三个加上三个连襟,也凑到一起说说话聊聊天。有啥事儿了或是心里不舒坦了,自家姊妹还能开怀开怀。忙了一年了,姊妹几个坐在一桌好好吃顿饭,这就是农村的老规矩,亲戚总要常来往,才有亲戚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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