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伟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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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的时间，长吗？从“一年到头”的语气看，也不短。
十年呢？“十年面壁图破壁”、“十年生死两茫茫”，也就是说，十年可悟出人生至理、可干成天大事业，十年能发生很多故事，乃至于生死茫茫。
那百年呢？人们婚姻祝福中的“百年好合”，“百年”一词似有“永远”之意。也就是说，在“人生不满百”的人类看来，“百年”即可谓永恒。
从历史上看，两百年前，华夏神州还处在王朝更迭、治乱轮回、基本制度体系两千年大致未变的古代。
那么千年、万年呢？人类文明不过万年史。很多土湮尘封的东西方文明古国，遥远神话传说中的三皇五帝，距我们只有一万年左右。圣人孔子和神仙般的老子，离我们更是不到两千五六百年。
这千年、万年，与一亿年相比，又算得上什么呢？时间沙滩中的一颗沙粒。
即使是几百万年前，人类还只是古猿。即使是四万年前，人类还处于旧石器时代。
而此时此刻，自己行走于山径台阶石板，脚下踩着的三叶虫、笔石、腕足动物、苔藓虫、牙形石、珊瑚等这些古生物化石，距离我们有四五亿年了！
八月十六日中午一点钟，我在位于湘西自治州古丈县境内大山深处一片面积约二三十平方公里的红石林里，立足异彩的空间，触摸悠远的时间。
四五亿年前，地球正处于地质年代奥陶纪。那时候一天只有二十一个小时，海平面比现在高出四百米，广袤的陆地一片荒凉，所有动物都生活在海洋中。我们感觉久远得仿佛如同外星生物的恐龙，也是在此后两亿多年才出现的。
四亿五千年前的一天，一束来自六千光年以外、击中地球的概率小于亿分之一的伽马射线击中了地球，击碎了气体分子，击毁了三分之一的臭氧层，紫外线穿透大气层，杀死了大量浮游生物，破坏了海洋食物链。严重的饥荒、极寒的冰期、遮天蔽日的有毒气体，造成了第一次物种大灭绝，导致地球上60%的物种灭绝。
物种灭绝的时间是漫长的（长达四十多万年），生物死伤的过程是痛苦的，大自然大规模的屠戮场面是惨烈、悲壮的。年久岁深，鲜为人知，一言难尽。
用眼眸深深凝视嵌在路面的化石，用双手轻轻触摸这些赫然入目的真实存在，一时间仿佛经历了一次头晕目眩的时光穿梭之旅，瞬息抵达到四五亿年前的时空彼境。我与这些遥渺的古生物，恍惚间宛若同处一个时代、同在一个空间。
人们常常说沧海桑田。但，什么是沧海桑田？湘西古丈这片面积约三十平方公里的红石林，给了我们最生动的演示。四五亿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辽阔的海洋----扬子古海；板块的运动、地质的变迁，将这里化成一座座鬼斧神工的山岳。山脊形状如流波，山峦线条如流水，仿佛由时光的河流昼夜洗涤、冲刷而成。峰岭千姿百态，崖岩色彩斑斓，仿佛是被造物主在亘古以来，用神奇手法书写的一卷卷无字天书，表达着某些深刻的意味。
俯仰天地，追抚古今，扫视六合八荒，环顾芸芸众生，处于此时此刻时间点的人类，是站在时长不到一秒、无限短促瞬间的岸线高岩上。脚下，是无限漫长的时间河流。回望历史，一秒之前，无限追溯，是望不到源头的静水；展望未来，一秒之后，无限延伸，是看不到终点的深流。
“前不见故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沧然而泣下！”此情此景的我，终于体察陈子昂到《登幽州台歌》中的心境了。喜怒哀乐，凡人同感；酸甜苦辣，细品慢察；进退沉浮，气度雍容；心怀感恩，生命即缘。年轻人在青春蓬勃的热烈间演绎喜怒哀乐，学习者在智慧成长的高处日益内圣外王。
我用两三个小时的时间，直观了四五亿年漫长岁月的舒展与流逝；以方圆五六公里的行迹，领略了波澜壮阔的古扬子海的雄浑与奇异；以自己无拘无束的想象，感受了宏大空间在苍茫时间面前的七零八落。
下午三点半，携妻儿走出红石林景区，随处可见的奥陶纪古生物化石淡出视野，所有的纷乱飞扬的思绪皆已褪去，心神归位于世俗，七窍通达于凡尘。驱车疾驰七小时后回到家里、枯坐书房，《时间简史》、《人类简史》、《未来简史》这三部原本在浩瀚的书海中不太起眼的书籍，蓦地赫然入目。
(2020.08.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