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伟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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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大取舍，历史大格局，秉灯读史，看不尽千古英雄之往事。
生死一闪念，荣辱一瞬间，用心阅人，说不完众生百态之矫情。
人生着实微妙。历史上评价曹操，有个著名的概括：“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有人还拿这句名言评价过袁世凯，大概也有这层意思。
多年前，曾读到冷月无声先生的博文《一言难尽洪承畴》，对大名鼎鼎的洪承畴有了进一步了解：“出身寒微，但聪颖异常”“毫无根基的他凭借自身才干逐步得到重用”“书生带兵的洪承畴凭借镇压农民军的战功，在明末激烈的战事中步步高升，青云直上”“俘杀高迎祥，接连击败李自成、张献忠等农民军”“一时声名大噪，所部明军被称为‘洪兵’”。
上述史料给我们提供了这样一些关于洪承畴的重要信息：白手起家，自我奋斗，才干卓著，建功立业。
这让我想起唐代诗人李贺在《南园十三首》中所为中国历代读书人描绘的人生理想：“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李白、杜甫、李贺等几千年来绝大多数文人没有实现的理想，在洪承畴的前半生中得以光辉的实现。
如果硬要将世界上的人们划分为三六九等，那么从“白手起家，自我奋斗，才干卓著，建功立业”这一点来说，洪承畴是很优秀的，比起那些无所事事、不务正业、坑蒙拐骗、偷鸡摸狗的人，比起时下那些攀龙附凤、自甘堕落、委身为奴的人，起码要强很多。
洪承畴有“一个苦难的童年史、一个奋斗的青年史”，还有一个有为、得志、官运亨通的中年史。从这一点来说，他是成功男人中的极品。
然而，可悲的是，“最终，洪承畴禁不住清人的威胁利诱和生活折磨，变节投降了”。
冷月无声先生用了两个细节描述了洪承畴变节，1.“史书上有这样一段耐人寻味的记载，大汉奸范文程欲招降洪承畴，谈话之间，梁上落下来一块燕泥，掉在洪承畴的衣服上。洪承畴一面说话，一面‘屡拂拭之’。范文程不动声色，告辞出来，回奏皇太极说：‘承畴不死矣。承畴对敝袍犹爱惜若此，况其身耶？’2.“《清史稿》记载了洪承畴的最后投降：“上自临视，解所御貂裘衣之曰：‘先生得无寒乎？’承畴瞠视久，叹曰：‘真命世之主也！’乃叩头请降”。 冷月无声先生对此评论说：“感觉洪承畴的感叹之语，怎么看都像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无论如何，投降之际的洪承畴，内心世界还是充满矛盾的，还是历经了一番激烈斗争的。
洪承畴并非天生的卖国者。洪承畴被俘后绝食数日，拒不肯降，只求速死，“于是，清人改变方法，以逼辱和虐待的方式来消磨他的意志”。
这让我想起了马克思的一句著名论断:“黑人就是黑人,只有在一定的关系下,他才成为奴隶。纺纱机是纺棉花的机器,只有在一定的关系下,它才成为资本”“资本的本质不是物,而是在物的外壳掩盖下的一种社会生产关系,即资本主义剥削关系。”
套用上述话语，我想这样说：“个人就是个人,只有在一定的关系下,他才成为英雄。洪承畴是历史上的名人，只有在一定的关系下,他才成为卖国贼”“卖国的本质不只是行为,而是在行为的外壳掩盖下的一种社会关系,即国际力量对比、社会道德修为。”
与超常的英雄壮举相比，洪承畴表现出的只不过是平凡人性中真实的一面，只不过这种“真实”是恶而非善的一面。
其实，那些痛骂洪承畴的人应该首先扪心自问：“如果我是洪承畴，如果我面临此情此景，我会怎么样做？”“在民族大义面前，我是会选择气节，还是会选择利益？我会怎么样做？”
正确的答案，应该清清楚楚。但问题是每个人都会选择正确的答案吗？
不可能有那么简单明了的事！如果答案有那么简单明了，那么说明在我们这个星球上生活的不是人类，而要么是神、要么是魔，那么创造万事万物的上帝（我指的不是圣经中的上帝，而是客观造物主）也谈不上深不可测。
几百年来，世人凡提及洪承畴，往往都是义愤填膺、咬牙切齿。很多人之所以痛骂洪承畴，内心确确实实在鄙视洪承畴低下的人格和卖国的行径；但还有一些人，不是在真正地鄙薄洪承畴，而只不过是想从中借机抬高自己的形象而已。
自古以来，在生死荣辱面前，一千个人有一千种心理，但却往往只有两种选择：要么生、要么死，要么荣、要么辱。
于是，世间有关羽、岳飞、文天祥、吉鸿昌等名传千古的忠义赴死之士，当然也有秦桧、洪承畴、汪精卫等留下千古骂名的卖国求荣之徒。
洪承畴背叛了他的祖国和人民，投降了满清鞑虏。这是历史和人民永远不可饶恕他的根本原因。
深刻的历史学家，他的神圣使命不是学习和研究前人已有的历史定论，而是在荒无人烟的历史地带、富有争议的历史空间，在涉及复杂人性、微妙人情的历史领域，孤独地徘徊，执着地探究。
真正的历史学家，他经常会从泛黄的历史书卷中走出来，梳理、提炼出一些让现实生活中的人们平时无从想到、却在重要关头无法回避的问题。
这些问题及其答案，常常让千千万万的人们用思想、语言、行动回答之后，又陷入掩卷深思的境地。
（2019年4月21日发表于岳阳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