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离天空更近一些,风浩荡成性漫过田野。这里可以看见天与地的交接,天空落在大地尽头,田野的绿攀上天空的蓝,于是接近大地的天空晕染成月白,那些遥远的树随之幻化成浅灰,宛如生长在水墨之中。
陵塬之上,田野的绿在我眼前蔓延开来,蔓延到无穷远。麦田中的树总是稀疏而不规则地伫立在阳光下,仿佛不是农人刻意种植,而是自生自长。遥遥相望的两棵树,并不是同一个品种,因为它们有着不一样的模样与姿态。田野中孤独的一棵树,和生长在树林中的一棵树并没有多大区别,生长从来都是独自完成,阳光不会偏爱,挡住的阳光也无关紧要,树林中摩肩擦背在所难免。只有在风来时,它在聆听自己的歌声,而它听见的是整片树林的合唱。
我们一行人在陵塬之上,第一个能看见日出的村庄故名为陵辉。这个浪漫的村庄,以花为媒,建造了浪漫风情园、农耕文化园、金色花海园,用梯田勾勒出一幅绝美的田园风光。虽然我错过了百亩花田盛开的季节,但是此刻的陵辉呈现出一派丰收的景象吸引着我的目光。晒场上大片的金黄,玉米粒粒饱满,平铺在大地簇拥着仰望蓝天。老师抓起一把玉米粒,放在掌心细细观察:“现在的玉米做了改良,长成了长条形状。”老师的话让我也看出了名堂,确实和记忆中的玉米粒有所不同,曾经短短的圆胖变成此刻丰腴的长条,可是丝毫没有影响它的饱满与圆润。变化应该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变的法则,大到沧海桑田日月山川,小到一个人一个植物,世间万物都在以你看得见或看不见的速度变化着。
走进永利大棚果蔬,入眼的瞬间让我一阵欣喜。我想接近晶莹剔透的青果,想成为其中一员,想体验它们挤在一起说东道西的欢喜,原来拥挤也会让人心里敞亮而开阔。这么纤细的枝与茎怎么承受这么密集而丰盈的果实?一颗紧挨着一颗,一片接连着一片,它们藏在叶子下面,更接近土地,要蹲下去才会看见丰硕的果实。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让圣女果更加青翠欲滴,我仿佛看见阳光穿过青果光洁的表皮,一点一点渗入,阳光的渗入让青果瞬间丰盈而饱满。深绿色的枝与茎在阳光下泛起细细的绒毛,仿佛一瞬间出现在我眼前,轻轻摇摆显示它的存在。偶尔看见早熟的果子,那一抹艳红格外醒目,摘下一颗,放入口中,轻轻一咬,果肉夹杂着阳光的味道爆汁,酸甜清冽,溢满口腔,瞬间满足。
在鹿鸣小筑,宛如世外桃源。“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这个用篱笆围起的小院,配上是先秦的诗经,恍若隔世的感觉。偶遇一只黑狗,我不知道它的名字,暂且叫它小黑。大概五岁的样子,体型不大,眼神清澈,毛发干净,而且愿意跟着我,我也愿意领着它,一前一后在陵塬上散步,正午的阳光拉长我和小黑的影子。小黑尾巴高高翘起,仿佛要脱离它的身体独立存在,黝黑的毛发在阳光下泛着夜的光泽。一只前爪弯曲后抬有节奏地交替着,带着田边的尘埃跳跃着飞起,随即落下,尘埃瞬间的喜悦来自小黑有力的前爪。在空旷的田间小路上,我对着它开心地喊道:“小黑,跟上我!”
整个世界安静下来,安静到只剩下我和小黑游戏在空旷且阳光充足的田间小路上。突然看见一位老人手拄拐杖站在不远处,呆呆地看着我。老人一定是这里为数不多的住户,我能看见两座古老而陈旧的房屋。老人眼神中没有一丝波动,阳光裹挟着深秋的风轻抚着她脸上的每一道褶皱,岁月残忍也罢,岁月留痕也罢,岁月总是在不经意间偷走我们不想舍弃的东西。老人白发在风中凌乱,嘴角微动,我站在原地和老人对望着,有种想和她说话的欲望。只是我的脚步还未挪动,老人已经慢慢转身,留给我一个背影,步履蹒跚,带着孤独带着艰难,带着岁月的痕迹在我的眼前渐渐远去。
此刻,小黑已经远离了我。我看见小黑一头扎进一片杂草中,两只前爪在不停地抓刨。我走上前:“小黑,你在干嘛呢?”小黑依旧刨得不亦乐乎,瞬间勾起我的好奇,它在刨什么?我继续叫着它的名字,它抬起头,一双眼睛依旧明亮清澈,只是它的嘴里含着一个黑黑的屎杠杠,我干呕着跑开,再也感受不到它的可爱。这世间大概就是如此微妙的存在,没有丑陋怎么辨别美丽?没有肮脏怎么知道纯净?只是我们要学会接受,接受这世间偶尔遇见的不美好。或者它并非不美好,只是我的见识太匮乏,只听过却从未见过。
陵塬之上,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每一棵树木,每一方麦田,和我一起享受着人间阳光,岁月静好,当然还有小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