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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仲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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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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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岁娃娃抓大鱼

今天刷手机视频,刷到一位在丹江口水库钓鱼的先生。他蹲守了三天,终于钓起来一条百十斤的大青鱼。他的坚持和努力的精神,他在钓鱼过程中展现出来的技术与获得的快乐,吸引着我将视频看完,在看的同时让我记忆的涟漪泛起,脑海里浮现的是,五十六年前,也就是我五岁“垂髫”之时,用聪明的脑袋,抓了一条比自己身体还要重二十多斤的大青鱼。当时,我的体重大约三十三斤,而抓到的青鱼却是五十五斤二两。一个只有五岁的儿童,如何发现一条五十多斤的大青鱼?又是如何抓住这条大青鱼的?各位看官,且听我慢慢道来。

在我的家乡石首,每年阴历的六月中旬,是一年四季最炎热的“七月流火”时节,也是农村最繁忙的抢收、抢种的“双抢”时季,还是农田用水量最大的时候。收割完早稻后的农田,需要用水灌溉,才能进行翻耕; 翻耕过后的农田,需要用犁、耙、槽、滚等农具将其整熟整平,才能插种晚稻秧苗;插种完晚稻秧苗的农田,又需要用大量的水灌溉,直至蓄水达到秧苗的腰部;因此,即使不是干旱之年,“双抢”时季过后,农田附近的河、湖、渠、塘、潭等水域的水位,都至少要下降五六寸。

五十六年前,也就是一九六八年的夏天,我的家乡尽管是水利资源最丰富的地方,但由于长时间没有下雨,加上农业大量用水,导致我家乡的河、湖、渠、塘、潭等水域,水量自然而然地减少,甚至干枯。当时听我们大队七八十岁的老人说,这是他一辈子遇到干旱最为严重的一年。而我们生产大队主要的灌溉水源——潭子湖,也隐现干枯的危机。潭子湖水满时,水面宽广,有一千多亩;一般的干旱之年,也会有六七百亩。可是,一九六八年“双抢”时季的潭子湖,水面只有三四百亩。尽管如此,为了灌溉农田,应对干旱,几百亩宽、几十年未曾干枯过的潭子湖,被抽水抽到水面只有几十亩宽了,也就是说,只剩下潭子湖最后的潭底。

一千多亩的潭子湖,几十年没有干枯过的潭子湖,连通着好多沟渠、堰塘的潭子湖,缩小到只有几百亩,其中的鱼,可想而知,确实太多了。尽管大家都发现,水位下降的潭子湖中有很多鱼,但因秧苗没有插完,要拼命地抢收抢插,而且水位还没有降至最低点,因此所有人都忙着农活,没有去湖里抓鱼。当稻秧苗全部插下去后,各生产队里的抽水机,便开足马力抽水,对秧苗田全面补水、加水、灌溉。因为秧苗田需要大量的水,加上百年难得一遇的干旱,仅有三四百亩水面的潭子湖,一下子只剩下几十亩。这个时候,插完秧苗、闲下来的全大队里的男女老少,都自然而然地涌到潭子湖里抓鱼,五岁的我也在这支抓鱼队伍之中。

大人们一条鱼接着一条鱼地抓,我却什么鱼都没抓到。心里尽管十分羡慕,但也无可奈何,一方面,因为鱼都集中在潭子湖剩下几十亩有水的地方,那些地方不说水有多深,就是淤泥都齐大人的腰部,要是小孩子趟过去,必然会没过头顶;另一方面,那些地方鱼多,抓鱼的人也多,有徒手抓的,有用撮箕撮的,有用渔网捞的……一会儿,这个人扑到淤泥中,抱住一条大鲤鱼;一会儿,那个人扑腾到水里,抓到一条大鲢鱼;一会儿,那个人大声吆喝,这里有大青鱼,那里有大草鱼;一会儿,一大群人跟着鱼群到处乱追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小孩子们躲避往来穿梭的大人都来不及,更不用说去抓鱼。

见大人都聚集在湖底,抓鱼抓得热火朝天,我就在心里盘算,小小的我,该到哪里去抓鱼;就在心里打转,虽然连接潭子湖的几条沟渠,因湖里的水减少而干枯,但还是有水从田间地垄中渗透出来,汇聚成小水流,在潭子湖露出的泥滩上,像溪水一样,往潭子湖里流。鱼儿喜欢逆水而游,特别是流下来的清水,对鱼儿有很强的诱惑力。当潭子湖剩下的几十亩水面,被上千的人抓捕逃命的鱼儿,在被搅成泥浆的湖水之中的鱼儿,是最盼望喝一口清水的。

想到这里,我就断定,连接潭子湖的小溪流里,一定有鱼。于是,我独自离开热闹的人群,往无人注意的小溪流走去。不出所料,在小溪流流下来的方向,离潭子湖底大约一百多米的浅水里,我发现了一条巨宽巨长的鱼背。这时,我心里既特别兴奋、激动,又特别担心、害怕。兴奋、激动的是,不仅我的“断定”是正确的,而且还真地发现了一条我从来没见过的大青鱼;担心、害怕的是,这条大青鱼,被其他人看见,或者把鱼惊跑,或者抓不住这条大青鱼。这时,我努力压下心中的兴奋、激动和担心、害怕,努力的想办法,防备被他人发现、用什么样的办法把这条大青鱼抓住。

尽管我心里很想叫二哥、三哥,让他们来抓,但我又怕引起他人的注意,或者趁着我去喊人的时候,大青鱼跑掉了……想了一会儿,都没想到周全的办法,就在心里责骂自己:“真没用,真没用,那么多的英雄故事,都白看了?”小冬子、小兵张嘎、小英雄雨来……都在我的大脑里嘲笑着。我暗暗地给自己鼓劲,决不会比他们差。想着想着,我在湖里的泥水中,慢慢地趟,趟到离鱼只有二三米的位置,仔细一看,大青鱼的头对着我,也对着潭子湖。大脑告诉我,如果我就这样扑上去抓鱼,怎么抓都是抓不住的;只要我抓它,它一定会向潭子湖方向跑掉。怎么办?我飞快地转动自己的小脑袋,最终想到了解决的办法——把大青鱼引到泥水的尽头,再在它尾巴上使劲,大青鱼就会因突然受到刺激,而使劲地往前冲,冲到没有水、只有淤泥的地方,这样它就搁浅了、跑不了了。

虽然想到了办法,但实施起来却十分困难,为什么?因为,要想捏着大青鱼的尾巴,让它使劲地往泥水的尽头冲,就要将大青鱼的头与尾调换方向。那又如何调换呢?第一,肯定不能在它的尾巴和身体的中间位置想办法,只有在它的头部想办法;如果在尾巴或身体中间想办法,都会使它受到刺激,产生不可控的后果。第二,应该让大青鱼在不自不觉中,不受刺激、不遇阻力地情况下调转方向;如果大青鱼在调转方向的过程中,遇到不适应,一旦发力,不是跑了就是被他人发现。

于是,我就用小手在大青鱼头的左边,轻轻地震动泥水而振动大青鱼,让它慢慢地朝右边移动。现在回想起来,虽然当时大约只用了十几分钟,但感觉比上了一堂最难熬的课还要难熬。不过,我最终战胜了自己内心的焦急焦躁,让大青鱼在安安静静之中,把头尾方向进行了对调。有了调整方向的胜利,我信心满满地,开始引导大青鱼,朝泥水尽头方向前进。虽然用了大约与调整方向差不多的时间,但我的心情却愉快、轻松得多,并没有觉得时间很长,反而觉得大青鱼很听话,很懂我的心意。

尽管如此,我还是十分慎重,没有丝毫松懈,没有半点马虎,每次用小手捏大青鱼尾巴的时候,都是轻轻地,很有分寸;就这样,认认真真、一下子、一下子地捏,把魚尾巴捏了几十下,终于把它引到几十米外的泥水尽头。接下来,就是如何让大青鱼腾跃,一下子腾跃到没有水、只有淤泥的湖岸边。我深吸了几口气之后,握紧拳头、使用全身的力量,用双手和身体,对着大青鱼的尾部,来了一个猛虎下山的大熊抱;受到突然袭击的大青鱼,在强烈的刺激下,按照我的心意,一下向前冲了五六米,冲到了没有水的稀泥滩上,搁浅了、跑不了了。

紧张、焦急、精疲力尽过后,便是成功捕获大青鱼的喜悦;然而,我看着大青鱼,正开心之时,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大声惊叹,“好大一条鱼”,并且看到他们飞快地跑来。这时,我没有半点犹豫,没有丝毫的考虑,迅速爬起来,猛得扑到大青鱼的身体上,用双手紧紧抱着大青鱼,心里想着“大青鱼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走”,口里大声地喊着“二哥、三哥,快点来呀!我抓到了一条大青鱼!”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三哥扒开围着我的人,叫我不要喊了,我才松开抱着大魚的双手,立起上半身,坐在大青鱼的背上。当时,听到围在身边的人说,这可是今天抓到的最大的鱼。

三哥看到我满身泥巴,胸部和手膀上还有血,便俯下身子,察看我的状况。这时二哥也来了,要我站起来,从鱼背上下来,好让他和三哥,把大青鱼抬到抽水机的池子里去洗;同时叫我去把身上的泥巴洗干净,好看看我的身体伤得怎么样。二哥、三哥将大青鱼清洗后过秤,五十五斤二两。第二天听人说,从潭子湖里抓起来的鱼,只有两条比我抓到的大。听到这些消息,虽然当时我的双手、双腿、肚子、胸部,满是被大青鱼的鳞、翅、脊背划破皮肤的伤口,却没有一点疼痛的感觉,反而充满兴奋、喜悦、愉快,倒是我的妈妈看着我受的伤,在心里疼痛了好久好久。

抓大青鱼的事,虽然过去几十年了,却时常在我脑海中浮现,也时常被他人提起,赞扬我是一个聪慧的娃娃,而且要求我讲述。当然,我不是“祥林嫂”,每每对人讲起抓大青鱼时,我自然比起听故事的人,更加愉悦。不仅如此,我还时常一个人,独自回忆抓大青鱼的时光,总觉得,那就是一种至极的幸福味道。

2024年1月1日于循善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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