滩北纪事

滩北纪事

野风

滩北的风是野的

多年后想起滩北

耳边仍然能清晰地听见秋天干黄的梧桐树叶

被风吹到田野  吹到马路上  吹到黄土里

那是风在滩北撒野

它带来北山的土  高坡上的树叶还有那里人们的笑声

在平坦的古河滩上落幕

野风有时候从院门的缝隙里钻进来

使得院子的尘土汇集到一处

黄土和树叶共舞

北山来的黄土并不知道院中黄叶的节奏

院中的树叶也不知晓北山黄土的缘由

只是匆忙地适应

又匆忙地旋转

风又着急地赶到下一个院子

来不及相遇

更来不及告别

野风穿过村庄所有的院门

裹挟着人们的悲喜

将滩北人的心事吹乱

跑上马路

奔向河滩

多年后或许在河滩的一块石头上

听见父亲那个黄昏在院子里的呼唤

冬天

滩北冬天的空气是有独有的味道的

有关中大地黄土的厚重

有老桐树般的干燥纹路

有黄昏时分燃起的羊粪柴火味道

有滩北特有的冷冽

我是爱故乡的冬天的

它有温暖  有烟火  能抚慰忙于生计的心

第一缕冬天的味道 是从立冬那天的灶堂里飘散出来的

灶下是父亲在秋天时积攒的柴火

灶上是妈妈用新麦做的馍

中间的是被秋雨淋过的青槐滋滋冒着汁液

刚从外面搬进来的柴火还有北风带来的黄土

这些黄土啊

这么多年一层一层地铺洒在这片土地上

落在人们的脸上

融入到滩北人的生命里

滩北的冬天啊  是燃烧着秋天才来到滩北的

搬家后

我总是想起那灶堂的柴火

和院墙东北角摞起的高高柴垛

有一年的冬天是在姑姑家

那里地多羊也多

所以那个冬天是和满屋的玉米和成群的山羊度过的

冬天的味道

是十月收获的玉米经过十二月北风的浸润

在房下堆积 凝固

是小羊崽儿出生时用羊粪和玉米芯笼起的火

那样温暖 那样蓬勃

我时常想 山羊的一生要经历多少个这样的寒冬呢？

生命的轮回 被无数个冬季承载着 每个寒冬都是新生

放羊的人

我长久地关注放羊的人

他们出发的时间大致在晌饭后

冬天则是在早饭后

挥着长长的 用布条做的鞭子

赶着羊群

向南边的河滩进发

在大路的尽头留下最后的羊粪蛋

奔向青草丛生的地方

回来的时候大路上引起一阵混乱

大路也不仅仅属于人了

也不仅仅属于车了

难得有牲畜的一席之地

此时的晚霞也变得浪漫

沉默地洒落在村庄的生灵身上

映在他们风尘仆仆的眼睛里

放羊人那几声苍劲的秦腔在此时也柔和了

像是迎接夜晚的幕歌

春天的芦苇

古老的河滩还残存着几段水渠

水渠里生长着野蛮的芦苇

初春的芦苇干黄着

分不清那是太阳的余晖

还是沉沉的暮色

它在春夏喧闹

在冬春沉默

在初夏的某一天

被风叫醒

为河滩站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