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在下,一连数日,不知疲倦。雨有一种神奇,它能弥漫成一种情调,浸润成一种氛围,镌刻成一种记忆。在这个雨夜,思念又漫无声息地涌上心头------外婆,我想您了!
我是跟随外婆长大的,在江南那个风含烟,水含柳的美丽小县城,我和外婆一起生活了八年。外婆比较瘦弱,一身旗袍,挽着发髻,一双眼睛凝聚了江南水乡的灵秀,清澈见底。外婆虽然没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却有着小家碧玉的温婉、清秀,是那种典型的江南女子。
外婆很疼爱我,不仅是因为我远离父母,使她对我特别偏爱,更是因为我有一双像极了她的眼睛,明亮,透彻,无需多言,一切喜怒哀乐尽现眼底。儿时的我情感就很丰富,爱流泪,一双眼睛就像沾上了一层雾水。别的孩子哭泣时是扯着嗓子嚎,而我流泪是悄无声息的。只须臾间,双眼就像两只泉眼,泪水汩汩涌出,眼珠儿就像黑色的玻璃球浸在清水里。每逢此时,外婆就会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儿,把我揽入怀中,百般安慰。然后带我到街上,或买一块饼,或买几颗糖,逗我开心。
直到现在,面对包装精美的各种糖果,面对各式各样的糕点,我仍然念念不忘儿时那饼、那糖的滋味,也许是那上面沾有外婆浓浓的爱的味道吧。
外婆有一双巧手,是远近有名的裁缝。她会做各种款式的衣服,最拿手的当属旗袍了。外婆酷爱旗袍,她认为旗袍充满古典的灵性,特别能展示东方神韵。如果说大上海的旗袍女子是一位大家闺秀,风情万种;那江南的女子彰显的就是小家碧玉,更多一份妩媚。身着旗袍的外婆行走在江南水乡那古色古香的街道,显得那么端庄典雅,超凡脱俗。外婆不仅自己喜欢穿旗袍,也喜欢让我穿。记不清她到底给我做了多少身旗袍,只觉得每一件都是那么精致,那么漂亮。旗袍能使人变得温柔、宁静,每当我穿上旗袍,翻阅着唐诗宋词,无论心情多么烦躁,都会慢慢地安静、平稳下来。我对旗袍的情有独钟,都是传承于外婆对旗袍的钟爱。
可如今,市面上的旗袍越来越趋于时装化,那种传统的旗袍已无处可寻了。外婆,我多想再穿一回您亲手为我缝制的旗袍啊!
儿时最惬意的事就是听外婆摆“龙门阵”了。夏日的夜晚,躺在小院的藤椅上,看着月亮和满天的星星,听外婆讲牛郎织女的故事,讲梁山伯与祝英台的传说。这些故事皆来源于戏文,外婆是个不折不扣的越剧迷,虽然只有小学文化,可整篇戏文却能一字不差地记住。小时候,外婆总是哼着越曲伴我入眠,那清新婉转的曲调使我很快就进入梦乡。耳熏目染下,我对越剧也从喜爱渐渐到了痴迷的程度,那袅袅的音调吟哦出了江南小城独有的韵致。
现在,我生活的这座城市很难听到越剧的声音了。只要在街头巷尾,偶尔听到一两句唱词,我都不禁会停下,直到那声音在我耳畔消失。随之,心头变涌上一股淡淡的乡愁,紧接着哼上几句,便忍不住潸然泪下。此时,越剧就是我思乡的唯一寄托。
离开江南回到父母身边读书后,就很难再见到外婆。总以为和她相聚的日子还多着呢,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离我而去。那天,母亲悲痛地把外婆去世的噩耗告诉我时,我竟然没流一滴眼泪,只是不吃不喝,像掉了魂似的。当我和母亲赶回老家,看到外婆的遗像放在堂屋中央,围着白花黑幔时,我才完全醒悟过来:外婆走了,彻底的走了------舅舅告诉我,外婆临走时一直记挂着我,一直念着我的名字。我眼前一黑,晕倒在外婆的灵前。第二天出殡时,一捧黄土把外婆隔在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面对那一刨黄土,我长久地跪着,跪着。刚刚还晴朗的天空突然下起了细雨,外婆啊,这蒙蒙细雨,莫非是您九泉之下知道我回来而流的泪?我的双眼像决了堤的坝,泪水放纵地朝外倾泻。那方堆起的坟墓告诉我,以后外婆只能活在我的记忆中了------
自从外婆走了以后,我常常半夜梦醒,泪湿枕头。梦里我又回到了故乡,梦里我又见到了外婆。每一次梦回故乡我都欣喜若狂,每一次梦见外婆我都喜极而泣,每一次梦醒时分仿佛都是一次生离死别。外婆啊外婆,唯祈愿,如果有来生,我们还是祖孙俩,还是祖孙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