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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春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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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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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自留地


蓑笠翁

我的家乡在东海的岛屿上(现已七桥连岛,直通温州城区),海岛可种植的庄稼土地都在山崖边、山坡上,山坳里,这里的耕地只能种植粗粮、疏菜。孩时,家里耕地少,平整地可耕更少。兄姐妹众多,父亲在部队供应站从事运输工作。可耕土地少又没有硬劳动力,这可愁怀了母亲。八十年代初之前,海岛农村正式劳动力,粮票供应每月每人24斤,非正式劳动力粮票供应每月每人12斤、18斤。粮食供应不够,粗粮收成不好,只能是菜、糠来充。那个年月,海岛很多家庭都应对着缺粮的困惑。

渔村各家各户都有自留地,但居住处通往自留地的行走的路,只有泥路、石头小路,仅有0.3--0.8米宽,蜿蜒崎岖,没有乡村公路。这里的土地只能耕作粗粮,如番薯、小麦、大麦、马铃薯、玉米等,以及种植蔬菜、瓜果之类。但玉米、小麦和大麦收成又是不很理想。它们是庄稼地里的主角,基本上每家每户却指望它们来缓冲饥饿的来袭和餐桌的不足。

记忆中,母亲一有空闲,总在垄崖山、水湾岙、东岗菜园、门前山的自留地上耕种忙碌。听母亲说,在“人民公社化”年代,母亲还去离二公里外的篼笠屿小山坡上耕种 番薯等庄稼。又要过海滩,早上去,晚上才能回来,因为要落潮去,潮涨了又不能回来,要等第二回落潮才能回家。有时要顶着烈日,身体不健时又会中暑,每季种植庄稼施肥都是母亲的忧愁事。母亲如此辛苦忙碌,都是解决全家饥饿的加油站。只有种出更多的番薯、马铃薯、萝卜、空心菜、大豆等粗粮蔬菜,才能度过那些缺粮的日子。

春风拂过海岛山岗上,是播种的季节。除了自留地,母亲从不敢放松她的荒山地,她善对山地的每寸土地,每一处角落。能在自留地边缘可开垦之处,她总是用尽力气,挖成一小陇一小陇。她常对村里人说,我家孩子多,又是长身体发育时期,粮食供应不足,孩子吃不饱,孩子 父亲只有12元工资,没有钱购粮及鱼虾肉。她耕各种各样粗粮和蔬菜,尽量让我们填添整个四季。她用大豆或水波菜或马铃薯或番薯渗入煮饭,饭里的粗粮与蔬菜远远多于米。兄姐妹们明白这是母亲不得已得煮法。她经常跟我们说,这个年代能有粗粮吃,能活下来已经是幸会,很好了。也许是多年的煮法的习惯,往后的日子,她煮排骨饭时,依然是米与排骨少,大豆、马铃薯、芋头很多,每次烧番薯粥,我们看到全是番薯,米很少,全是粥饮。

母亲的自留地一年四季都有自己的粗粮和蔬菜。最初,母亲并不怎么会种庄稼,别人地里的菜都蹿出地面了,我们家的庄稼地还没有见影子。村里长辈老太太善意地告诉她种庄稼的技术,你盖的土太厚,压苗;不能过早施肥,也不能施肥过多、灌水太多,会烂根。就这样一次一次反复中摸索,学会了种粗粮和蔬菜。番薯、马铃薯、玉米、大小麦;介菜、水波菜、空心菜、茄子、葱等一一俱全。

四季轮回中,母亲却为全家的吃喝而操劳,什么样的季节种什么蔬菜和粗粮,食材如何搭配并非是因为营养需要,而是食材补给的需要。母亲最怕漫长的冬季,除了冬藏得番薯干片、番薯丝、番薯粉以及菜干以外,自留地几近荒芜。她开始犯愁,年幼的我们并不知道海岛寒风刺骨的那些漫长冬季母亲是如何度过。

比起冬季,母亲更喜欢夏、秋季节,因为夏季日光充足,秋季秋高气爽,菜地有吃不完的蔬菜品种,还有番薯、马铃薯等大收成。海岛海涂滩上有丰富贝壳类海鲜,白天涨潮在山上干农活忙碌,落汐见海涂时,母亲又到涂滩里拣泥螺、挖牡蛎增加我们餐中品种。既有蔬菜又有海鲜,充实大家庭孩子们的营养。80年代初期,为增加家庭经济收入,母亲也参加乡办企业工作,母亲早上五点多就已到附近的菜园里干农活,种些蔬菜和番薯等粗粮品种,然后,又赶赴工厂上班。

即使多年以后,她辛苦养育的孩子一个个都走出渔村,都有了各自的生活,有了可以让她衣食无忧的能力,她依然耕种着她的自留地。我想那大概是她对岁月的一种记忆,一种习惯使然,一种内心无法抹去对土地的情感眷恋。也常听母亲说,到山上种地,锻炼身体,空气好,人很舒畅。

母亲的自留地不仅丰富了我们儿时的餐桌,也丰富了我们农(渔)耕年代的记忆,而且让我们在很小的时候就懂得了回望土地,回望农村,亲近大自然,珍惜生活,也懂得养生之道。

许多年以后,我调到温州市区工作,母亲总是把自留地收成的番薯干、番薯丝和番薯粉,以及新鲜瓜果蔬菜送到我家。虽然不值很多钱,但它天然生态,充满情意。它让我常常想到母亲那些菜园、山地;它更让我常常在某个瞬间体会到在物质匮乏、农耕不发达、商品不丰富蔓长岁月中的母亲的艰辛和养儿育女不易;它更是一种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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