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吓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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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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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连数日的透亮碧空与如棉青云之后,这座城市又迎回了黏人的雨季,拥抱得如此心安理得,好像阳光在此地从来都是限量供应那样,不时引人哄抢。他看向窗外,壶公山顿失苍翠,灰蒙一片,像是隔了层没擦干净的玻璃。雨水和这座山峰的形貌的关联是这般密不可分,早已如影随形般捆缚在一起了。初春时曾有过漫长的雨季,断断续续的,持续了一个多月,到后来,整座城市成了汪洋上的孤岛,空中游荡着雨做的云。水痕黏着玻璃,心底湿漉漉的,怎么也拧不干。有段时间,天上总挂着淡淡的水泥色,雨来得勤快又紧实,没日没夜地鞭打着地面,水珠四跃,空气清新又粘人,舒张着腥湿的草木味,莫名好闻。只见那山,就呆呆地伫立着,似有心事。云雾聚顶,像它缓缓吐出的烟圈。若是气氛骤然收缩,雨水便迅猛热烈,霎时间就吞没了远山楼宇,天地间一片苍茫。风软绵绵的,无精打采。而壶公山,已难觅踪迹,顺势没入了尘暴般的雨夜。

他觉得这山时刻在看着他。

山顶上有座寺庙,凌云殿,他早就忘了何时去过。只是每日与这古刹隔空相望,便不由觉得,隐秘中受着如此那般的庇护。

就像女孩时刻看着他一样。

那双眼睛,秋波盈盈,杏仁般充实饱满,营养丰富,某些角度下,竟有了坚果的油脂感,润汪汪的,光是看着就能安心。他故作不经意地凝视,想在不冒犯的前提下保持尊重,想贪婪地解读出更多信息。她的性格,喜好,经历,以及她眼中的他。眼神能弹奏许多弦外之音,能说的,想说的,不能说的,不想说的。他感觉像是走进了情迷欲乱的东南亚雨林,紧张又欣喜,不自觉地劈砍着粗叶枝条编作的壁障,却又隐约警惕着那一切之后的秘密。

她会不会如他沉迷她那般沉迷他?

女孩迈开了初春般的步伐,轻柔和缓,身姿绰约,他忍不住去想象她穿旗袍的模样。若是周围足够安静——例如没有被拍照打卡人群挤满的咖啡店,就能听见她双脚的交替中,扇起了消融草木的微风。他想起来,也不是所有的雨天都是沉郁湿闷的。在这种时候,雨水就像细细密密的银针,轻飘飘的洒落一地,听不见声响,树叶摇晃得很微醺。周围的景致在雨停后,缓缓舒展了轮廓,和他的心一样,像含在嘴里的冰块,渐渐化作暧昧的水汽。他喜欢这样的雨天,就像喜欢晴天那样。人们习惯将下雨比作上天在流泪,好像造物主也会失恋,会被裁员,会像遇上中年危机的男女,躲在地下车库里独处一会再回家。他感觉,这个世界犹如戏台,雨天是为照顾另一批人而搭起的幕布,就像用晴空来取悦喜欢阳光的那批人一样。这个世界终归是需要公平。

但他当然知道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雨天。在大多数的情境下,淅淅沥沥的雨季,一切都是断断续续的。时间零散,拼不成完整的叙事,让人总觉得自己活在被剪辑拼贴的生活影像中:时而大风,时而暴雨,时而呼啸,时而轻柔,时而想独处,时而想拥抱。汗水细密,风扇呜咽,他躁烦地等待日头的出现来缝合一切,想着山那头的女孩,是否也在等待阳光。他明白,她是不同的,不会娇弱地将责任尽数推卸,而自己只负责快乐。她明白,一个女孩要获得真正的尊重,就不应当自降身位,让自己心安理得地享受那不合理的特权——这只会让一切自由与平等的口号显得尴尬又难堪。当繁杂如织的思绪涌动搅拌,就冲积成了强劲热烈的雨,亚热带的热带雨。

他们彼此都清楚,阳光总是不会缺席。它只是在等待出场的时机。爱本身并不引向毁灭,再强势的雨也冲刷不尽阳光的痕迹。

女孩说,接下来几天又要下着模糊不清的雨,恼人。

他知道她的意思。公园,步道,湖泊,溪流,这些她所依赖的环境,所期待与他共游的附近,都因为一场不知何时会结束的雨而被下了逐客令。路面的水坑,倒映出一块块局部的,破碎的城市,有人会不经意间一脚踩碎这座城市的夜晚,但他们都不忍心。夜色不再清亮,云雾中滚动着香艳的霓虹灯光,饮食男女们在深空之下摸索着证明彼此相爱的方式,至少是表面上。

但她不喜欢,他不喜欢。

于是,雨水叛逆地蹦跶着,气象预报也无力管教。他们选择一如既往,陪伴着彼此,陪伴着天和地,陪伴着闹腾的雨水,陪伴着不远处的壶公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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