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的橱窗

作者：叶尧尧

夜晚，橱窗亮起了星星点点，那是一长串霓虹灯，似珍珠项链，挂在橱窗的脖颈。夜色已晚，钥匙“琅珰”一声响，店主阿米莉锁好了墨绿色的店门，她把橱窗留在夜色中，回家休息了。

一夜好眠，橱窗早晨醒了。它看着今天的好天气，心情十分爽朗。秋已经浓了，落叶和草汁的气味裹着空气，干燥中带点冰凉，温柔的风还不像冬天那般寒冷冻人，润润的，风润着橱窗，橱窗打了个哈欠，对不远处的街灯打招呼：“早上好。”继而又问：“街灯街灯，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窗？”

街灯听过无数次的问话，照旧回答：“是你呀，你是最美丽的。”橱窗很高兴，它沉醉在自己所处的这方空间，在香气中舒展自己全身的筋络。

这是一家香氛蜡烛店，细心的店主阿米莉每隔两周便布置一回橱窗，她在玫瑰蜡烛旁放置新采摘的松果，帮茉莉蜡烛系上金缎带，橱窗就这样和众多伙伴们一起漂漂亮亮的。附近的邻居都说，阿米莉有一双巧手。路过的行人看着好看的橱窗，心里也生出温柔，他们隔着玻璃仿佛就闻到了店内的香，于是总免不了驻足停留几许，赞叹道：“真美啊！”

这天夜里，一位醉了酒的流浪汉来到橱窗边，把橱窗吓了一跳，他靠在玻璃上，把蜡烛罐们认作了酒瓶，手指胡乱地指，在橱窗上拍，边拍边醉醺醺地吼道：“我要酒，拿来！”

窗内的玫瑰蜡烛和檀香蜡烛最胆小，吓坏了，它们有点发抖了都，更担心橱窗再这么拍下去非碎不可。幸好，流浪汉踉跄着走了。

橱窗上却留下了脏兮兮的指印，是他今天吃过食物后没有洗手的油污，还有他擤在手上的鼻涕渍，总之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橱窗此刻心情乱糟糟的。橱窗又害怕又生气，它忍不住哭了。它还从没经受过这样的事，不管其他蜡烛们怎么安慰，它也止不住哭，它的泪水把星星点点的霓虹灯都哭灭了。这一夜对橱窗来说太糟糕了。

如果阿米莉在就好了，她一定会轻柔地用棉布擦净我的，橱窗在睡梦中还想着这事。

到了次日早晨，熟悉的钥匙开门声却没有响起。

又过了几天，阿米莉还是没来。橱窗禁不住担心：阿米莉怎么了？她是不是度假去了？是不是生病了？

橱窗的样子开始憔悴。接连半个月，橱窗遥遥的盼望始终没有到来。它也不再问街灯谁是世界上最美的窗。因为它觉得自己此刻一定很难看。在焦急、担忧、失望的轮番上阵中，橱窗抑郁了。可这时它也注意到了附近的香肠铺、面包店都关了。

白天，零零散散的路人经过橱窗，却再也不会细心凝视，橱窗积了灰，玻璃上的指印混着空气中的尘，日复一日越结越厚。夜里，小巷不再响起脚步声，也不再有人吹口哨或放声大歌，开了盖的蜡烛们，气味越来越寡淡。隔壁的香肠和面包头几天还会聊天，过了没多久竟布满霉斑了，它们也就不再说话了。

街灯照出一片片落寞。橱窗在每个夜晚的黑暗中昏昏睡去，像个失魂落魄的美人。

一个月后的冬，橱窗的脚边积满落叶，它的脚被一阵温柔惊醒。橱窗低头一看，是一只鸽子，鸽子的羽毛轻柔地擦过橱窗，鸽子在落叶中刨着什么，它刨出来了，原来是苹果核。鸽子要把苹果核带到湖边，那儿充足的水源和阳光会让它长成果树，过不了多久，树就会结满苹果。

鸽子也带来了世界的消息，原来在这段时间，城市们被病毒占据了，阿米莉也住院了。听到这个消息，橱窗和蜡烛们都哭了。它们不知阿米莉会不会好起来，它们多想像鸽子那样飞，那么它们一定现在就出发，飞到阿米莉的病床边看看她。阿米莉对它们是多么好，像贴心的妈妈，总把它们收拾得一尘不染，让它们都精神气十足。

橱窗哭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这时它又感到一阵轻柔的抚摸，它费力地睁开眼，瞧见一个小女孩手上拿着一块海绵，小女孩的脚边还有一桶水。她拿来一块家里的肥皂，沾取肥皂和水后她轻轻地擦起了橱窗。

小女孩就住在附近，她以前跟着妈妈走过这条小巷，夜里闪闪发光的橱窗，是她见过最美的东西，她无数次地对妈妈说：“多么美丽的橱窗啊！”

小女孩不明白店铺怎么都关了，学校有时候也不能去了，今天学校就不能去。她路过橱窗，看到日复一日的污渍，知道橱窗一定很悲伤，毕竟它以前是那么漂亮的呀。

这一天，经过小女孩的清洁，橱窗新亮如初。洗了一个温暖澡，橱窗内心的阴霾也散去了许多。离开前，小女孩叩了叩橱窗，就像是进门前她习惯做的那样，她对橱窗说：“我还会来看你的。”

一个月后，一道耀眼的白光如同闪电劈开门，阿米莉回来了！

还有小女孩，她也遵守着诺言，来陪橱窗。她们把橱窗布置得又美又亮，橱窗重新照亮夜晚，街灯也活跃了起来，它们互相致意，照亮夜行的人们。

经过小巷的人们后来都说：“我曾见过世界上最美的橱窗。”

（写于2020年年底，希望新的一年世界美好，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