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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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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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坝上秋色

秋日午后的原野就像一幅色彩绚丽的油画。站在高处望过去,前方金黄色的已经割去穗子的谷子地、浅绿色的在风中波浪般起伏的莜麦地和绿油油的正在抽穗儿的玉米地连成一片。远处山坡那里红褐色的草地上稀稀落落地矗立着一些红叶树和满身叶子已经变黄的白杨树,各种颜色层层叠叠交相辉映,和谐地共处于晴空如洗的蓝天下。秋天是个纯净的季节,又是个色彩斑斓的季节,只是塞外的秋风异常凛冽,我还没有欣赏完这如诗如画的美景,就冷得浑身哆嗦。

“嗨!你拍完了没有啊?我们要走了,把你自己扔这儿吧。”老婆在车里大声喊道。

我只好急急忙忙收起相机回到汽车里。

“我看见有好多苞米,不知道熟了没有?”坐在前面驾驶座上的乐山问我。

“不知道。我没有仔细看。”

“我要吃苞米,”迎春说,“看见苞米就馋。”

“要不到前面再看看。”汽车在缓缓行驶中,我目不转睛地望着公路旁边一片片庄稼地。“看看有没有离得近一些的,扳两个尝尝。”

“看见了!看见了!就在前边,好大一片玉米地。”迎春高兴得手舞足蹈。

乐山慢慢把汽车停在路边,我跳下车,穿过树林走向那片茂密的玉米地。山东的玉米早在两个月前就收割完毕了,而这里的才刚刚出穗儿。我剥开一个稍稍大一些的,只见里面的棒子比大拇指略微粗一点儿,上面长满嫩绿色的颗粒,一掐全是水。

“太嫩了,不能吃。”我回头冲车上喊了一嗓子。

乐山跳下汽车,像兔子一般敏捷地钻进了玉米地里面,一会儿拎着几个玉米棒子喜气洋洋地出来了。“好不容易找到的。”他说。

回到汽车里,两个女人争先恐后地剥开玉米研究起来。

“还是嫩。”老婆说。

“这样子的才好吃。”迎春说。

“要不要给留两块钱?”我问。

汽车在乡间公路上不紧不慢地行驶着,穿过大片的庄稼地和草原。北边那道黑黝黝的山峦之上有一片红云,像燃烧的火焰。夕阳西斜,渐渐移向远处的崇山峻岭,黄昏来临了。这一会儿是迎春掌握方向盘,她开得小心翼翼。昨天从山东出发,到进入张家口地界已经行驶七百多公里了,他们夫妻俩轮流开车,不至于太过疲劳。而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早知道有今天还不如当初考个驾驶证呢。可是老婆有“恐车症”,反对我驾驶除自行车之外的任何交通工具,原因是二十年前我驾驶摩托车时曾经摔得浑身是血。

下午五点左右汽车离开了310省道,然后沿一条很窄的乡村公路驶入盘常河河谷。路况不是很好,又换成了乐山开车。公路两旁广袤的田野和金黄色的草原不见了,眼前出现一个山势陡峭的大峡谷,九曲十八弯,探入峰峦叠嶂的深山里。两旁的山坡上长满叶子鲜红的黄栌和金黄色的落叶松,还有那深绿色的生机勃勃的油松和侧柏丛,而河滩上则是明黄色叶子的白杨和柳树。整片山谷五彩斑斓,美不胜收。

“好地方!你从哪里知道这么一个秘境的?”乐山问我。

“去年从户外网站上看到一个驴友发的照片,后来又查询了路线轨迹。”

拐过一个急弯儿,我们看见前面路边停着一辆白色小汽车,车上的人在河边草地上采摘着什么。

“哇!沙棘,我要吃沙棘。”迎春第一个喊了起来。

“真是好眼力啊。”我不能确定。

汽车慢了下来,我看见河滩上孤零零地矗立着两棵一人多高的沙棘树,树枝上结满红艳艳的果实。六年前我在四川阿坝州登四姑娘山的时候,在日隆镇长坪沟见识过据说是世界上最大的沙棘树,有三层楼房那么高,丰硕的果实压弯了枝条。资料上说沙棘果维C的含量是苹果的一百多倍,猕猴桃的三十多倍,绝对上好的营养佳品。然而,那味道实在不敢恭维,和柠檬有一比,不只是倒牙的问题,而是能从口腔一直酸到你的骨头里。

汽车还没有停稳,迎春便第一个蹦了下去,直奔没人采摘的那一棵沙棘树。沙棘果不太大,但稠密,每一根细细的枝条上都结满密密麻麻的果实,有密集恐惧症的人最好不要看,否则会头皮发麻。更要命的是树枝上长满了一寸长的刺,十分锐利,我没摘几棵指尖就给扎了一下,渗出一滴血来。

迎春尝了尝说好吃,老婆说虽然酸,还可以吃两个。真佩服女人们,对于果酸味儿有得天独厚的品尝力。那些刺太尖,摘起来实在费力,乐山只好用小刀砍下两根结满果实的枝条绑在车顶的行李架上。

山谷里天色暗得特别快,转眼间已经看不见一丝儿阳光,夜色即将来临。我冲他们喊:“快点啦!要不又得摸黑赶路了。”

一路慢上坡,随着地势的升高峡谷渐渐开阔,两边的山坡也趋于平缓。秋色在这里异常浓烈,漫山遍野层林尽染,将傍晚的山野装点得异常艳丽妖冶。汽车经过一个个小村庄,只能看见一幢幢农舍,几乎没有见着什么人影儿,大概因为太冷吧。

途径一个叫做河阳沟的村庄,只见两边的山体被挖得体无完肤,黑色的矿石堆积成山,连河水都是铁灰色的。大卡车疾驰而过,卷起一阵阵黑灰漫天飞舞。多好的山水啊!被糟蹋得不成样子,景象令人触目惊心。大伙儿心痛又气愤,青山绿水都宣传好多年了,难道他们不知道吗?

我们到达目的地——四台嘴乡的时候已接近晚上七点。这个镇子很小,我在街上溜达了一圈,一共也没有看见几家店铺。选择一家最大的超市进去买了两小袋咸菜和一瓶二锅头,顺便问老板娘这镇上有没有旅店,她说有,在前面路口处。回到车里和大家商议,迎春问:“不知道旅店干净不?”

“要不找地方露营算了。”我建议。

老婆说:“还是在旅店里凑合一晚吧,这么晚了。”

乐山念叨:“不知道附近有没有合适的营地。”

我出发前曾经仔细查看过卫星地图,出了镇子再往前走五百米路边有一片树林,或许那里可以露营。我们驱车前往,两分钟就到了。夜色已经浓得伸手不见五指,西风愈刮愈烈,掠过山林发出恐怖的呼啸。我跳下汽车直奔树林。这是一片柳树林子,粗壮的柳树有十多米高,巨大的树冠如华盖一般遮天蔽日。林子中间有片一百多平米的空地,草丛被压得伏在地上,旁边还扔着几个矿泉水瓶子。好地方!看来这里曾经是盛夏时节人们休闲的场所。更方便的是汽车可以直接开进树林子里。

西风时强时弱,四周山呼海啸,早就知道坝上寒冷,但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冷,大伙儿一下车就给冻傻了,浑身抖若筛糠。老婆又要钻回车里去,我硬给拽了出来。迎春忙着搭他俩的小帐篷,我和乐山赶紧用四米大的天幕布搭建了一个A字形的帐篷,用做厨房,钻进去再也不用哆嗦了。老婆是我们一行人的厨师,她问今晚吃什么。

“来点儿热乎的。”大家几乎异口同声。

于是她做了一锅乱炖,里面有白菜、粉条和土豆,最重要的是有肥肉。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锅里热气腾腾的菜肴我有一种久游归家的感觉,特别舒适和温馨。拿出刚才在镇上买的二锅头给大伙儿斟上,迎春只品了一点点,我和乐山则干掉了大半瓶子,比微醺稍稍重了些。乐山说:“辛苦一路是为了啥?不就是等这个时候、这一口吗?”

我说:“对!俗人所见略同。”

迎春说:“不对,主要是为了看风景。”

老婆滴酒不沾,举着茶杯说:“祝中秋节快乐!”

“中秋节快乐!”

迎春从背包里翻出路上吃剩的两块月饼,仔细用小刀分做四份,每人一份。

我才想起今年的中秋节和国庆节是同一天。往年这个时候都和家人共度佳节,而唯独此刻和好友在坝上的大山里饮酒欢歌,感觉好新奇。

无论多么有害于健康,大多数情况下我觉得酒终究是个好东西,比如今天吧,既驱寒有能助兴。喝完酒说起话来可以畅所欲言,开起玩笑来也能妙语连珠。朦胧之中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肆无忌惮的年代,觉得还有大把的美好时光可以挥霍。其实,留给我们这代人的时光真的不多了,已经干不了什么大事儿了,只想把有限的生命消费在游览祖国的大好河山上,也只能仅此而已,而且我的同辈们多数人是做不到的。

饭饱酒足,我晕晕乎乎头重脚轻地钻出帐篷。老婆在后面喊道:“小心点,别掉河里了。”

风小了许多,夜空晴朗无云,一轮明月从东南方向的山梁上冉冉升起,清辉铺洒,山岳大地一片明丽。今天是农历八月十五,昨晚上在八达岭脚下露营,夜里下起了小雨,然而并没有耽误今夜的赏月。我走出柳树林,穿过土路,看见路基下面田地里一大片农作物,洁白如雪,在北风中波浪起伏。那是什么?既不像庄稼,也不是野草。我想下去看一眼,忽然一个什么东西从里面窜过去,我浑身一哆嗦,酒醒了一半,只好止住脚步,一动不动地望着前方。这片白色的田野尽头是树林,月光下黑黝黝的树木高低起伏,错落有致,越发显得神秘而久远。我忽然觉得这样的画面、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在哪里见过。电影里?小说里?还是梦境里?

这是一个童话一样的世界,洁净,静谧,遥远,如梦似幻,一切世间的烦忧都与它无关。我非常享受此刻的宁静,它比酒更能让人沉醉。

“喂!那老头,你丢了没有?”老婆在那边一嗓子打破了我的童话梦。

一路舟车劳顿再加上酒精的作用,这一夜睡得很沉,似乎连梦也没有做。朦胧中感觉老婆推了我一下,“外面有什么声音,你听。”

她只要是户外露营,听觉便异常敏锐。

“那是月亮的声音。”我迷迷糊糊中嘀咕了一句,又睡着了。

天亮的时候我听见迎春在外面喊:“哥哥姐姐们都起床了,这里好美呀!”

睁开眼睛,看见一片橘红色的光,迷糊了片刻,我才明白自己睡在帐篷里。忽然想起昨夜月光下那片神秘的庄稼地,急忙起床穿衣。

好开阔的一片良田,就像六月里成熟的麦子地,但不是金灿灿的那种黄,而是乳白色。跳到地里仔细看,原来是莜麦,样子很像我们老家的燕麦,也许是同一种东西。

迎春穿着红色抓绒衣站在地里让我给她拍照,她身后白色的莜麦田向远处伸展开去,田地边缘有片林子,金黄色的树叶十分耀眼。天空湛蓝,一片片洁白的云团在峡谷上空漂浮,画面无限旖旎。这就是十五晚间月光下的童话世界吗?阳光下又呈现出另一种景象。

去喊老婆,她正在洗漱,喊乐山,他还在打呼噜,我只好端着相机四处找景。

营地后面有一条小溪,跨过溪水沿道路往山坡上走,前面是一片草场,看样子这里好久都没有人放牧了。再往前走看见几棵巨大的柳树屹立在山坡上,树冠繁茂,金黄色的叶子在阳光的照射和蓝天的映衬下异常耀眼。看哪,又一幅绝美的画面,古朴的大树,金色的草地,广袤的莜麦田,五彩的丛林,还有弯弯曲曲的小河,共同演绎着坝上秋天里最浪漫的故事。再往高处走,还可以看见远处波浪般起伏的崇山峻岭,山上秋色正浓,五彩缤纷的大地呈现着她一年里最美的容颜。世间的美有千千万,最能让我感动的就是大自然最原始的风貌,造物主的神工鬼斧。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一年四季流连于山岳森林、草原大漠,尽阅世间美景,人生复何求?

“回不回来呀?吃完饭赶紧走。”

思绪正在神游,老婆打来电话,一嗓子将我唤回现实世界中。是啊,不吃饱肚子什么也干不了。

早饭过后收拾行装继续今天的旅程。随着地势的逐渐上升峡谷两边的山梁变得低矮平缓,山坡上覆盖着茂密的白桦、落叶松和灌木丛。汽车前行了五六公里就到了今天的目的地——桦林子村。真没有想到在这群山环抱中竟然有这么大一个村庄,看规模至少有一百多户人家吧。大部分房屋很旧,有的院子似乎很久没有人居住了。我们把汽车停在村委会前面的小广场上,想打问一下上山的道路,东张西望了半天竟然没有看见一个人影儿,也许这会儿都下地了吧。后来,从村子里出来的时候碰见一个年级大的妇女,问我们:“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山上看清代长城。”我回答。

“老远呢,要从那边上去。”她指了指对面的山坡。

我们穿过一片荒芜的田地,跨过小溪,向山坡上爬去。山势较平缓,一条羊肠小道弯弯曲曲通往山坡高处,那里有大片的白桦林,树叶在北风的抚摸中已经掉落一多半,而枝头残存的金黄色和洁白的树干在阳光下依然呈现出一种清秀的美。

我指着白桦林说:“桦林子村大概因此而得名吧。”

“以前桦树肯定要多的多,”乐山指着草地上那些东一棵西一株孤零零的桦树,“看样子整个山坡上都桦树林子。”

阳光温暖,微风拂面。路过桦树林再往高处爬,前方是一望无际的落叶松林,覆盖了整个山脊。对针叶林来说现在节气还早,树冠深绿中略微有些黄,再过十天半个月才能“满城尽带黄金甲”,那时候这山梁上会更显美丽。回头俯瞰,村庄离我们越来越远,那些红瓦白墙的村舍在大山环抱中显得十分渺小,但依然能听见清晰的鸡鸣狗吠。我想,这里也算是一处世外桃源吧。

俩女士在后面边走边唠,渐渐拉远了。我冲她们喊:“快点啊!你们赶天黑能上来不?”

迎春回应道:“大哥啊!这么美的景色得慢慢欣赏才对。”

老婆说:“我最近胖了你不知道吗?要累死我呀?”

我无语了。

跟随小道进了桦树林,气温忽然降低了许多。茂密的枝叶遮挡了阳光,感觉浑身冷飕飕的。没过多久就爬上了山梁,这里的松树更加高大,小路在树林间蜿蜒绵亘。老婆一直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她冲我喊:“那老头,这里有蘑菇哎!”

我以为她不想走快,便回应道:“骗谁呀!现在也不是长蘑菇的季节。”

“骗你小狗。你过来,快点的。”

我走了过去,看见一棵松树下长着几个小得可怜的蘑菇,灰白色的,小伞比一元硬币稍稍大一点儿。

“特例吧!”我说。

走了没多远又看见几株蘑菇,最大的有罐头瓶盖那么大。前面,迎春喊道:“我这里也有蘑菇,好多好多啊!”

“好像是松蘑,不知味道如何?”我说。

乐山说:“采一些回去,晚上尝尝鲜。”

“看样子好新鲜呢,”迎春摘了几株闻了闻,“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毒。”

老婆急忙说:“蘑菇可不敢随便吃,去年博山有一家人误食了毒蘑菇,四口人都撂倒了。据说长得特别像松蘑,所以他们搞错了。”

“那可了不得。”迎春赶紧把手里的蘑菇扔掉。

再往前走,蘑菇更多了,几乎每棵落叶松底下都长了一堆。我说:“这么多,太可惜了的。”

乐山说:“真是的,采一些拿回村子里问问不就行了?当地人还能不知道?”

“也是啊!”

于是大伙儿低头弯腰,在松树下寻找蘑菇。乐山从背包里找出一个塑料袋来,不大功夫就装满了。我又找了一个塑料袋,没多一会儿也装了大半袋子。林子里的蘑菇越来越多,没处装,便把前面采的小一些的都扔掉,只拣大的采。

这片落叶松林子好大,似乎走不到尽头。仰头可以从树冠的间隙里看见蓝天,纯净得没有一点儿云彩。阳光从那里洒下来,碧绿的林间草地被映照得光影斑驳。几个采菇者色彩鲜艳的服装点缀其间,更是锦上添花,画面美得出奇。这样的场景在西方浪漫主义油画里经常见到。我掏出相机,“看看多么生动。森林,阳光,还有采蘑菇的小姑娘。”

“我们是采蘑菇的小大娘。”迎春调侃道。

“那我就是采蘑菇的大爷。”乐山说。

终于走出了这片松树林,蘑菇采集了满满两塑料袋。爬上山脊的最高处极目远眺,四周群山起伏,延绵不绝,一眼望不到尽头。有的山梁上是茂密的牧草和灌木丛,而大部分地方被森林覆盖,有华北落叶松、云杉,油松等等。而这些都是几十年来林业工人辛勤劳作的成果,打心眼里感谢他们,让我们看到了更美丽的坝上风光。

前方山脊上有一道石头磊的墙,远看大约有一米多高,两三米宽,一直延伸到未知的远方。这就是传说中的清代长城吧。清初时期这里就是帝国和蒙古草原的界限,当然,后来康熙皇帝又把疆域扩展到了现在的俄罗斯和蒙古国的交界处。想想当年将士们长年驻守在这偏远高寒之地,不由得让人肃然起敬。

翻过山梁,前面一大片庄稼地,有数百亩之广。在这高山之巅竟然还能有这么一大片平旷的土地,这大概也是先民们艰苦劳动的结果吧。庄稼地分成许多块,有收获完了的玉米地,有未成熟的莜麦地,还有一片地里种的全是包心菜,好像已经废弃了。乐山说看有没有好点儿的,摘一个晚上回去炒蘑菇吃。过去一看,全让霜打蔫吧了。

再往前又是一片白桦林。这里海拔高,树叶子几乎掉尽了,只留下稀稀落落的几片儿金黄色恋恋不舍地悬于最高的枝头,在风中凌乱,倒是那洁白的枝杈在蓝天里显得十分清高不凡。透的稀疏的白桦林,我发现前面山坳里有一个小小的村落,孤独又寂静。从手机里的卫星地图上看,这个村庄叫马驹沟,四周群山环抱,看不见哪里是通往山外的出口。好奇心驱使我们加快了步伐,向村子跑了过去。

穿过桦树林终于看清楚了,这个村庄不大,最多也就四五十户人家吧。然而,让我们惊掉下巴的景像出现了,和那些低矮破旧的村舍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村子里有一排三层楼的别墅,五六幢,也许七八幢吧。它们高大,洁白,洋气,这样的房子就是在城里也很少见到。难道这个村庄有这么多富豪吗?

带着疑问我第一个冲向马驹沟村。村子里没有水泥路,只有一条四五米宽的土道,村委会就在路边上,小小的几间旧屋子看来已经有好些年月了,但高悬的国旗依旧在风中招展。其他的农舍又小又旧,有的屋看来主人早已离去,房子破烂不堪,使后面的那些别墅更显得鹤立鸡群。村里没有人影,只有几只老母鸡在路旁边的垃圾堆里刨食。我站在路口观望了半天,终于从一家大门里出来一个六十多岁的妇女。

“嗨!你好!”我先打个招呼,“这是马驹沟吗?”

“是啊,你干啥的?”

是啊,我干啥的?徒步的?驴行者?想了片刻我说:“我们是旅游的。”

“哦,这里有啥好游的。”她嘀咕着。

乐山赶上来了,打开手里的塑料袋,“麻烦你给看看,这种蘑菇能吃吗?”

“这是松蘑,味道很好。你们在哪里拣的。”

我指指我们来的地方,“山那边的松树林子里。”

“夏天的时候有很多。”她说。

这时,从另一家大门里出来一个老头,看到陌生人便好奇地凑过来,“你们哪里来的。”

“山东。”乐山回答道。

“山东好地方,很远。”老头说。

“他们是采蘑菇的。”那个老太太说。

乐山把蘑菇给那个老头又看了一遍,得到肯定的回答。我往前又走了几步,看见一个年轻一些的妇女从别墅那里过来,穿着有些不一样。我说:“你好,你是这村里的吗?”

“是啊。你们来玩的?”

“你们村子有钱人挺多呀。”我指指那些别墅。

她笑了,“哪里啊?那是北京来的一个大老板盖的楼房。我们村里的人都走完了,谁还盖房子?”

“我看你们村子也不大。”

“是啊,原来我们村有五十多户人家,如今只剩八个老人了,稍微年轻一些的都进城了。”

她还告诉我们这些别墅是商业民居,每年夏季都有好多的北京人来这里休闲消暑,最多的时候汽车把道路都占满了。现在秋季,只留下两个看门的。

乐山和迎春又拿着蘑菇过来了,“你看这蘑菇怎么样?”迎春说。

“松蘑呀!味道可鲜了,夏天我们经常吃。炖鸡汤最好了。”

“那还得再买只鸡呢。”我说。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掂量着,是老母鸡炖蘑菇呢,还是排骨炖蘑菇?而他们三个人还在为蘑菇到底能吃不能吃而纠结,就怕刚才村民辨别有误。因为老婆说了,有一种毒蘑菇和松蘑很像。原计划爬上前面那座最高的山峰去看看清代长城,现在蘑菇问题需要进一步证实,于是,决定翻过前面的山垭口直接回桦林子村再进一步验证。

这里海拔近一千八百米,比山下的桦林子村高许多。刚过完中秋节,白桦树就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杈了。而山脊上的落叶松也完全变黄了,绽放着一年里生命最后的灿烂。艳阳高照,风轻云淡,四个远道而来的徒步者走在关外的原野上,感受着高原旷野的寂静,感受着从蒙古和西伯利亚刮来的劲风,时间恍若过了千百年。我忽然想,这里最初的先民们是谁?他们是怎样来到此地的?是来自更北方的匈奴,还是当年大辽的子民?那时人们的生活又是怎样的?

“这里的空气真好,天真蓝,”迎春说,“老公,等退休了咱们也在这村里租个房子吧。”

“离俺娘太远了吧。”乐山说。

“真没劲。”

我说:“就怕你受不了。”

“为什么?”迎春问。

我说:“没听刚才村民说吗?冬天最冷的时候零下二十七八度。村里又没有暖气。”

“我还真的怕冷。”迎春说。

老婆说:“咱们都是叶公好龙。走马观花地看一看是一回事儿,要定居又是另一回事儿。”

翻过山垭口再下坡,又进入了桦林子村的地界。我看见田地里有几个农民在收割莜麦,还有一对儿老夫妻在挖萝卜。河边的空地上有几头黑牛,或吃草,或静卧,好不悠闲。远处的桦林子村渐渐进入我们的视野,从这里看村庄很静穆,好像睡着了一样。我忽然间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有一种眷恋,好像我的什么亲戚就住在这里,我隔些日子还能抽空儿来看看。在后来的日子里,有好几次曾经梦见了这个小山村,红瓦白墙的房子,还有山坡上那片金黄色的桦树林。

等我们回到桦林子村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路上遇见了不少村民,都是年纪较大的。有的在门口晒太阳,有的忙乎屋前的果树。我和他们打招呼,他们也乐于和我交谈,我又一次体会到了河北人民的开朗和健谈。乐山和迎春又拿出蘑菇来让他们鉴定,再次得到肯定后他俩终于心里比较踏实了。我默默数了一下,关于蘑菇问题一路上他们已经问了不下五次。

“问了六个人。”迎春说。

“这里有信号,上网查查,再确认一次。”老婆胆子最小,还是不大放心。

我打开手机,在百度上搜索了半天,最终也没有确认我们手里的蘑菇能不能吃,倒是查到了误食毒蘑菇后的十二种自救方法。看来还是李彦宏想的周全,后事都预测了。

我们离开桦林子村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多了,由于一路上没有找到理想的营地,这天就在崇礼县城的一家宾馆里将就了一夜。蘑菇十分美味,这是我第一次用自己采的蘑菇炖菜,很开心。作为配菜,我又在超市买了一斤羊肉。当然了,酒是不能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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