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一个下午,我们从一位五金店老板那抱来了一只柴犬。
去的时候,老板没在店里。一位和蔼的老头坐在铺子门口凳子上,乐呵呵地守着小店。见我们走近,便热情地用一口无锡方言招呼道,“你们先看看啊,我儿子马上就回来。”
我们的目光一下被店门口的纸箱子的小狗吸引了过去。那是一只黄白相间的毛茸茸的小家伙,背上和腿部被赤黄色覆盖着,胸前、肚子和爪子却生得雪白。它乖巧又淡定地坐在那破纸箱上,十分安适的样子。眼巴巴地看着两位新客人,好奇地用湿哒哒的小鼻子在我的绿裙边上嗅着、闻着,从头至尾没有露出丝毫的恶意,也没有过一声乱吠叫。
相互熟悉了一会儿,我们试着抱起小狗来。它便乖乖地把小脑袋耷拉在我的肩头上,任我们随意的抚摸。抱在手中,心里慢慢对这条小生命不由自主地生出了怜爱,渐渐有些舍不得放下了。但怵于照顾一条狗狗的责任,猪先生对它提出了一些小小的苛责:下巴的毛太黑、看起来年龄有些大、生长环境有些脏乱……但是,我们的内心早已暗暗地感知到,“应该就是它了”。
猪先生却装模作样,一本正经地重复着:“提前说好哦,到时候狗狗主要由你照顾,我就在你忙不过来的时候搭把手……”
“好啊好啊”我又惊又喜,迫不及待地作出承诺,“我当然会把它照顾地好好的!”
之后的日子里,才切实地意识到,对一条生命负责的承诺并非那么轻而易举,哪怕它只是一条小狗。
自从有了Dirty,工作日的早晨我总会带着它爬一爬院子里的小山。树木铺盖着的山间小路上,一人一狗,贪婪地吸着漫山湿漉漉的空气,闻一闻这块石头,嗅一嗅那株野草。偶有小鸟飞过,Dirty便激动地哼哼唧唧起来,好奇又兴奋地奋力往前冲去。
回到家中,我若是安静地匍匐在书桌上写字或看书,Dirty和三只猫便乖乖地安静下来,一齐呼呼地睡起回笼觉来。或是躺在地板上,或是睡在书桌上、窗台边,各有各的睡姿,各有各的惹人怜爱的模样。有时见人来了,便咧着嘴、伸出舌头,给你个大大的微笑。傻呼呼的笑容里装满了它小小又无限的纯真、善意和爱。
周末,我们带着Dirty探索了大大小小的周边公园。没人的时候,把狗绳松开,Dirty兴奋地冲着草地一路狂奔,好像远处有什么等着它似的。看来居民楼里狭窄的空间不仅日复一日捆着人,把生活在其中的狗也憋屈坏了。
一出门,见着这广阔的天地,蓝悠悠的天、绿盈盈的地、野花任其自然地东一朵西一簇,懒散随意地开着。头顶的大树被微风一阵阵地吹着抚着,叶子们成群结队地摇起来,不停地沙沙作响。狗在其中不由得兴奋的原地打转,或是匍匐在土地上啃一株不知名的野草,或者毫无目的地奔上一阵子再摇头摆尾地回到主人身边。
我俩常常把毯子铺在河边的草地上,薄暮之中静静地看着河水流淌。有时双手抱着膝盖坐着,有时把手枕在头后面躺着。看看树、看看天、看看书。偶尔也会就着各自书中的内容,读上一段,或是说说脑子里突然冒出的流动的思绪。Dirty玩累了,就在我俩身边安安静静地躺着。
Dirty有一方自己的小天地。有骨头、有溪水、有草地,再加一个温暖的窝,便满足透顶了。生息得到了保存,便再也没有多余的欲望和念想。悠悠然在天地间奔跑、跳跃、酣然入梦,日复一日,不知烦恼为何物。人就不同了,总是不停地学习着、竞争着、劳动着、焦虑或痛苦着,期望在他人或社会的评价中找到自身存在的意义,在外界的肯定或赞许中寻找一种“被认可的成功”。或许,这常被人类称之为“野蛮的狗东西”的内心,有着比“文明的我”更高一筹的温存与安宁。
回程的路上,牵着小狗,漫步在暮色寂静的林间小道上,时光像三月新翻松的土地一样清香。只顾着在一起,还没来得及拍婚纱照和举行婚礼的两个人儿,把日子过得像是已经相处了多年的家人似的。普通、平淡的日子在这样松弛与自由的空气里,像是嘭嘭地发酵成了一个个柔软的面团,自成一体又圆润和谐。
只愿偶尔,偶尔的,我们也能像Dirty一样,悠然地栖息在这片土地,以清风、草地和生命为馈赠,安宁又自由地生活着、奔跑着。莫为一身浅薄、亮丽的外壳而丢失掉真正地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