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花开

　  “萱草解忧，合欢蠲忿”，合欢，多么喜庆的名字，然而我更喜欢叫它绒线花。
我爱上绒线花，是十岁的时候。
那时学校院里有一颗绒线花树，碗口来粗，树冠高大。
每当夏日来临的时候，它总是给我们撒下淡淡的阴凉，并用团团粉红的小毛刷，刷去我们读书的枯燥。
它的树干笔直，又十分光滑，难以攀爬。枝叶离地面很高，采摘不到。幸好不时有轻盈的花团飘落，我便一朵朵从地上捡起来，汇成一大簇，格外的好看。
        世上怎会有如此清奇的花，花开如丝，朵朵团团。花丝笔直，每一根都是纤细的线；羽叶相对，每一片都是含笑的眼。花与叶都长得明明白白，怎能不让人心生赞叹？
我爱它，爱到痴迷的程度。记得当时班里有个小姑娘，长得清纯可爱，一双眼睛特别大，水灵水灵。睫毛又黑又长，微微上翘，眨呀眨呀，跟洋娃娃似的。我总喜欢看她的眼睛，想数清她的眼睫毛，就像数绒线花的花丝一样。
我爱它，爱到痴迷的程度。还有一次上课铃响了，我跑错了教室。匆忙间惊鸿一瞥，看到了一个脸蛋红红的，扎着长长的麻花辫的女孩子。我顿时愣住了，她的脸蛋就像三月桃红，精致清秀的如同沐雨后新开的绒线花。我的狼狈落入她眼中，我也在瞬间被她的笑容融化。
然而快乐总是很短暂，我还没有等到绒线花褪尽，就尝到了苦头。
那一年我们的作业很繁重，有一些调皮的同学经常不写，被打得都吊在老师胳膊上了。一开始我还是观众，看好戏。
当时作业实在是太多太多了，老师检查不过来，便让我们相互检查，相互举报。我的好朋友原浩和我达成协议，互相包庇，隐瞒老师，从此开始不写作业看戏的好日子。
可是好景不长，原浩家长发现了这事，他不能享福了。那厮也不让我好过，竟然向老师举报了我。哎呀，我从此体会到了演员的艰辛。
唉，懒惰是一种习惯，从此我变成了一个坏孩子。我不想受那皮肉之苦，更不想给同学们演戏，索性开始逃学。
幸亏逃学并不孤单，像我一样不愿意做演员的还有很多。我们组成一支军队，东征西讨，和周边其他各村的坏孩子们打群架。
我们全副武装，拿着木棍、弹弓等长短武器，折下柔软的柳条编成环，戴在头上。穿行在田野间，四处扫荡。
只是偶尔有时，我会想念那些绒线花，想念那长着长睫毛的眼睛，想念那梳着麻花辫的绯红的脸蛋。不过到后来，还是被那做不完的作业，和那惨无人道的体罚所打败，继续流浪在外，做我的游兵散勇。
下雨的时候，我们会在离学校不远的打麦场，找麦秸堆打洞，钻在里面睡觉。远方传来的读书声和雨声冲突着，让人心烦意乱。那时候，战友们开始接连被抓回去了，孤军奋战很艰难。
终于有一天，我也被逮了回去。家里知道我逃学后，问清我原因，出乎意料的竟然没有揍我。
当我再被送到学校时，已是几个月后，那树绒花，早已褪尽。
2019/4/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