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新的学期再一次证明小孩子的热情总是用不完。
卡贝贝回到到熟悉的教室,这里杂乱的、破旧的书桌挡住她的视线。等径直走到最后一排时,贝贝发现伊娜却不在。上课时她举起了手,叶老师走过来了,她盯着这个学生,嘴里却不停着讲课,于是她把手放了下来。
一个同学站起来了。“错了!我教过多少次了?”她桌子上的书被硕大的手拿起来,狠狠地砸向了她的脸。多安静啊,只听见啜泣声,是小女孩哭了。她顶着目光走至教室外,卡贝贝却低着头。
这样拉扯下来,卡贝贝沉默地坐了一个多月。短假前夕,班长抱着厚厚的练习册。
“我来!”
班长松了手,卡贝贝接过来,是在这样的年龄我才发现,这个孩子一直都很“聪明”。她看见班长走进教室里,便转身回到了办公室。
“你确定吗?”
“是的,”卡贝贝不敢抬头,声音很小:“我数了很多次,确实少了,麻烦你再拿一本”
叶老师身上的香水味太过于刺鼻,她的头发很卷,学着城里头那样做着新鲜样式。衣服总是修身的碎花裙,我害怕看见她低着头。当她低着头时,声音变得尖锐刺耳,然后就会捏着我的后脖颈,把后颈那一点肉向外拉扯着。
她走了出去,卡贝贝在点名册上快速翻动着。
(二
接着。
我的目光又随着卡贝贝看过去,她起了床,蹦哒着向屋外走。开了门,她转过头来望着我:你在哪里,伊娜?
伊娜啊!谁是伊娜?对了,这个孩子是那么聪明,那么的像一个好学生。卡贝贝刚转学过来时就和她成为了同桌,这个穿着脏兮兮的女孩对她说:“我帮你补习,你把口袋里的糖果给我吃吧?”她就像个小心理师,别人说什么做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卡贝贝总是在兜里揣一些糖,别人都不知道这个秘密,你知道的,孩提时代的糖果足以珍贵。
回到“旅途”中。
卡贝贝坐车半个多钟头,走到了一条漫长的泥路长巷里,脸颊也变得红扑扑。走到一片破旧小门围着的宽阔空地时,一个幼小的身影出现了。
“伊娜?”
弱小的身影转了过来。
是伊娜!
伊娜跑过来立马牵住了卡贝贝,将她带到巷子里,两个人靠在墙上。她们互相看着这个一学期没见的小伙伴,卡贝贝感觉牵着她的不是一只正常人的手,而是一只没有肉的骨头。她把手抽了回来,伊娜的衣服太破了,她的眼神让卡贝贝不舒服。
“卡贝贝?你是来带糖给我吃吗?”
卡贝贝拿手摸了摸自己口袋,摇摇头。
“你为什么不去上学?我需要你,我学不会书上的知识。”
“我阿爸阿妈说上学太费钱了,你没有糖果,就不要来这里!”
卡贝贝摇摇头:‘我就是来找你的。’
“这太可笑了,我有个愚蠢又傻的弟弟,他却能舒服的坐在教室里享受,我却只能由他们使唤来使唤去!你知道什么是奴隶吗?”
“我不想听这些,你的姐姐呢?”
“她嫁人了,像老大那样。”
“小孩子也能嫁人吗?”
“她已经13了,卡贝贝。”伊娜的眼神就像饿着了的孩子,她的黑色瞳孔占的位置太多了,深渊一般,要把对方也拉下去。
卡贝贝低下头。
“我能怎么办?”
伊娜继续说着,“也许呢,卡贝贝,你帮我劝劝阿爸,也许呢…”
我不想失去这个孩子,她总有种独特的吸引力让我无法拒绝一切的请求。
“好!”
卡贝贝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下来。
伊娜笑了,她们两个牵起手打钩,便前后走进了一个小门,里面有一间并不宽敞的房子,昏暗颓靡的灯光。路过某个房间时,卡贝贝透过缝隙看到里面一个蜷缩的身影。
“那是我阿妈,”伊娜在她前面小声说着,“我们直直的走到底!”
她害怕了。
这条走廊的镜头,一间门突然被拉开,是个大块头的人!他的脸上还有伤疤?你记得吗?也有可能是我太害怕了,我忘记了。他的背带裤肩带被撑得巨大,房里没有灯,他的脸让我害怕!他不苟言笑,拿着烟嘴,一束恐怖的顶光笼罩住他。
“阿爸?”
男人的目光从伊娜扫到卡贝贝,卡贝贝望着这个男人。伊娜也转过头望着贝贝, 像是在告诉她,刚刚所做的承诺该履行了。
可卡贝贝咬紧嘴唇,一句话也没有。
“你是谁?”
卡贝贝太小了,这么小的孩子就像一条小鱼,这个男人的声音像头鲸一样低沉。她猛地挣脱伊娜的手,立即转身跑了出去。
“是个哑巴?”
后面有人在吼着,卡贝贝听不见了,只有风声。
“小崽子!别让我再看见你!不然我会教你怎么懂得礼貌!看什么?”男人用雄厚的大手打了伊娜一耳光:“看什么?别让我再看见你把不认识的东西带回来,滚去做自己的事!怎么要让你最亲的阿爸再把棍子打在身上吗?”
伊娜转过头来,那孩子大吼道:“你想做你去做吧!看看那个蠢货有什么用?从来没有及格过的蠢货能去念书,你们都是疯子!都是魔鬼!”
“你疯了吗?.....快出来看看你生的小畜生!多厉害!多要不起!仿佛这么多年我们养了条狗!”可那身影没有动。
伊娜的头发被扯住,整个瘦弱的身体被拖了进去。
(三
伊娜穿着破旧不堪的小裙子走在街上,灰色的衣服,头发一半被剃了。
卡贝贝站在巷子口。
而伊娜没有停下脚步,越过她继续走。
几个穿着破旧的小男孩经过这里时往卡贝贝身上扔石头,卡贝贝没有反抗,她捂着自己的头。
伊娜向他们吼了几句,“都给我滚!不然我会打死你们!第一个就是你!”伊娜的声音变得同样的让人觉得恐怖,她试图追上去打他们,男孩们只好连忙跑开。
“对不起,伊娜,我那天害怕极了,求求你,不要误会我。”卡贝贝跟着她,可伊娜并没有停下脚步。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
听到这句话时她转过身来,伊娜望着她:“挺好的,那个疯子说我能回去上学了。”
“一直吗?”
“你的裙子真好看,如果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把你它脱下来给我穿,怎么样?”
“这?可这是新的…”她打算把这件衣服取下来了,“好吧”
多年后我依然觉得这是我人生中对于这段友情贡献的为数不多的一件事,想起来,也许我真的是一个虚伪自私的人,但我的虚伪自私永远比不上对面这个女孩。当我的嫉妒中烧,我想象不到什么能摧毁她,于是我想做那个侩子手,可这个远比我瘦弱的人,却比我想象中的要坚强,我打算和解,停止这场无休止的斗争。
伊娜此时在地下抓了一大把泥土和沙抹在了她的裙子上,接着又一把,又一把。
卡贝贝没有说话。
“这样你看看!卡贝贝”,伊娜很得意,“我们都是可怜又脏兮兮的孩子了!”
贝贝停下动作,她被这句话逗笑了。
伊娜也咧着嘴,可她脸上的伤口一咧嘴就被扯开,黝黑的脸上露出别的颜色,难看极了。
起风了,孩子们的裙摆飘着,卡贝贝从兜里拿出一把糖果递给伊娜,伊娜照旧留了一颗给她,剩下的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伊娜笑着眼,卡贝贝却早已哭花了脸。
哭着我的小裙子、哭着她滑稽的衣服。可风声太大了,什么都消散了。
小孩子哪有什么不愉快的争吵。
只是我的伊娜永远不是我的。她应该像所有的体面的女孩一样,走在阳光里,贞洁不总是那么的重要,重要的是人人都在指指点点。我起初也藏在这样的人群里,但并没有感受到他们对我的接纳,于是我开始找伊娜,可她始终没有出现过。
现在我又该去哪里躲起来继续找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