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雨季来了,刚开始只是灰蒙蒙的下着,似九天玄女飘逸的裙摆为青山系上了素纱,为天空打上了滤镜,美轮美奂。置身其中仿佛一只脚还在尘世,另一只却已踏入一幅山水墨画。而后,雨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一叶叶,一声声,敲打着青砖瓦砾,敲打着翠叶碧竹,落入小溪里,落入大河中,不生不灭,无终无绝。
今生今世,对南方的雨总有一种奇妙的情愫,一定是在几千年前,我曾撑着一把油纸伞缓缓走过这潮湿阴暗的雨季。我站在一栋散发着腐朽枯枝败叶气息的小楼里点着昏黄的油灯,看着青丝变成白发,看着来路慢生云烟,看着瓦黛长满青草,看着红颜枯骨,看着壮士黄沙。我穿上了那件血红色的嫁衣,理了理三千白发,一杯浊酒从脸颊流下,我望着鲜红彼岸,走过忘川,毅然在三生石上刻下了雨。
南方的雨缓时如轻羽,急时如惊雷。让你感到柔情似水的同时又让你心生敬畏。有多少次在这样温柔的雨中开心玩耍,又有多少次梦中被惊雷动荡的雨声吓醒,久久不敢入睡。然而就是这样的雨,让我在迷茫中一次次远离自己,又一次次走向自己。见春秋,复见春秋。
记得小时候,每到下雨天,妈妈就会牵起我的手,撑着那把大大的黑雨伞,去到外婆家。外婆总会炒一盘香喷喷的瓜子,一大家子围在炉边,边磕瓜子,边聊家常。那时候没有烦恼没有忧伤,只觉得日子如歌,岁月静美。眼泛碧玉之水,心中却倘佯着花海梦河。
几载春秋,红尘几回。小人儿在慢慢长大,如歌的日子被添上几分忧郁。也是在那样的雨季里,我第一次离家,我撑着伞,独自走在陌生的城市里,大滴的雨打在伞上,又慢慢滑落,在地上积成了小水潭。旅店下面一个染着黄头发满身纹身的男子在殴打一个青年,旁边有一群人手中拿着香烟边抽边哈哈大笑。雨还在下,我望着水潭中已经打湿的刘海,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觉得似曾相识又很陌生。最后,我理了理额前碎发。绿灯——我消失在十字路口。
身后的雨还未停歇,不紧不慢地洒落于天地之间。忽然,万籁俱寂,世间众生都在认真聆听着这来自九霄的琴音,拨动着万物心弦,它干净,空灵,幽深洗涤着世间一切肮脏不堪,使世界愈加纯净。
望着连绵不断的雨,我心中涌起一阵感动。这雨留给我太多回忆,太多美好,太多心痛,太多辛酸。每年五月底,这雨就会准时到来,或伴着微微清风,或跟着电闪雷鸣。然而,花开了又谢,人来了又去,物是人非,当年的小孩不再是今日的少年。看雨的人变成了听雨的人,听雨的人变成了思雨的人,一切都在变化,一切又似乎没变。就在这变与不变中,少年变成了青年,青年变成了中年,中年变成了老年。一晃就是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