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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章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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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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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星灯光

随着夜深,舞水河边风光带的游客渐渐稀落。我独自在河边,沉迷于欣赏舞水河的夜色。河中孤岛上一星灯光游动,勾起了我对三十年前那一星灯光的回忆。

那是一个周末,同学们多已回家探亲,我独自在教室里看书。下午,突觉头昏脑胀,身心疲倦,一时很难静下心来。便合上书本,起身步出教室,去吸吸外面的新鲜空气。无意间,早已步出校门,到了河边的路上。一路凉风轻拂,新气鲜爽,心情平稳了许多。漫步河边小路,一边欣赏河两岸的景色,一边细听河水流动的乐声。似在观看名人画卷,似在聆听天籁仙韵。思绪翩萦,脑中频现昨夜梦中的情景。

在微弱的灯光中,在贫瘠的乡村里,在百年老龄的火塘旁,巧解世界难题,赢得世界盛誉,成为数学新秀、学界功臣……

在深山长谷中,在悬崖绝壁旁,我身处险境,险些葬身山崖,葬身云海,葬身野兽蛇虫之中。侥幸天助,竟能意外脱险。

曾是作家,见满街文人抢购刚刚出版的新书,深吸墨香,赞不绝口。曾是教育家,见天下桃李头戴博士帽,献出张张樱红的脸。曾是神医,见无数身患绝症的才子、佳人、清官和贫民回生复壮,向宇宙回射金光,把黑沉的夜变成通明的昼。曾是宇航员,驾着自造的宇宙飞船,到月球上做客。吴刚为我举杯敬酒,嫦娥为我舒袖轻舞。再游水星火星,木星土星,把天上的星体游了个遍。曾是……哦!记不得那么多了。

梦梦荒唐,梦梦离奇。想来心中火烈,烧得脸红。过了好一阵子,心火渐降,烟云慢散,风平浪静,脸复本色。

思至最深处,却已踏过水中外露的石头与砂堆,上了河中的荒岛。

岛上无一人行,无一鸟飞,就连蜻蜓蝴蝶也不见半只。眼前一片荒凉。虽已立春,尚无春迹。不受欢迎的残冬迟迟未肯离去。树叶早尽,新芽迟迟未肯露脸,一排笔直的树干顶着一些碎枝,像哨兵排立,像阅兵式的方阵严阵以待。偶尔一股风动,碎枝与碎枝之间摩擦发出嘶哑的声响,与河水流动的欢快声几乎反向径庭,总觉不甚协调。地面上长出的一些新鲜的绿草倒为岛上平添了不少的色彩,让人感觉微薄春意,让人看到了一丝微微的希望。

下游岛端河边的几只淘沙船,懒懒出声。像是累得快要支撑不住了。如果让它稍稍休息,或许会精神许多。但其主人似乎丝毫没有察觉。从那眼神射出的两道金光,打在船身上,形成一个硕大的“钱”字。

河滩布满鹅卵石。逆流漫步,脑中跳出一件旧事。

那是儿时,尚不太懂事。偶在河滩的鹅卵石间捡到一枚特别的贝壳。白中透紫,红中透绿,闪射七彩光芒。得到这枚七彩贝壳,喜之非常。自豪至极,常在人前炫耀。大概乐极生悲吧,就在高兴的顶峰时期,被一同学借去,弄丢了,再未复得。为此,我伤心地哭过好几回。如今见景生情,希望能在这里意外地捡得那枚丢失已久的特别的贝壳。集中注意,扫视滩上的每一个鹅卵石间隙。直到暮色填满整个空间。终无意外发生,也无法继续搜寻,只好失望地返回。路途反思,该滩是否原本就不产贝壳,至少不产那种特别的贝壳。既已失去,何望复得?还是顺其自然吧。

暮色归途,双脚在荒岛的河沿小路上缓缓移动,双眼睁得滚圆。还是看不清路,只见一条长长的黑影向前延伸,显得格外模糊。身子时东时西地左右摆动,就像喝了酒的醉汉,没有一步是平稳的。

好不容易走到我上岸时的“码头”。却发现我上岛时踩过的石头与砂堆均不见了。上游电站放水发电,河水上涨。原来露在外面的石头和砂堆均已没在水中。呈现在眼前的只是一片与暮色相浑的水面,发出嚯嚯的嘲笑声。似在嘲笑我贪玩不看时间,暮色深降不知回返。现归路被堵,无法回去了吧!就在这荒岛上将就一宿吧?

是啊,这又如何是好?难道老天真要让我在这荒岛上露宿一宵吗?不行,万万不行。出来未曾请假,学校不知我的去向,见我夜不归宿,四处寻找,那就动静大了。我试着脱掉鞋袜,蹚水过河。可这冬末春初的河水冰凉冰凉,泡进水里的脚刺骨地痛。入水的那一刹那,有被油炸的感觉。肉与水之间似有气泡不停地上冒,发出吱吱的油炸声。我收回脚,穿上鞋袜,站起身来面向河面张望。

许久许久,才发现河面上有一星灯光游动。心里亮了,希望来了。便拼命大声喊叫,生怕对面听不到。河面上的那星灯光似乎也听到了我的喊声。至少知道了我的存在,知道在这荒岛上有人在着急,有人要过河,有人要回家。那星灯光开始向荒岛漫漫游来。

那星灯光终于游到我的面前。

怎么?什么妖精把你迷住了,连家都忘记回了?上船吧!

一位六十来岁的老头风趣地说。提起马灯,照我上船,口中直喊“慢点,慢点”。生怕我一不小心摔下水去。“没想到放水发电让河水涨了。”我边上船,边回大爷的话。

我上船坐定。大爷撑开船,一路回划。我向大爷表明,我是芷江师范的学生,散步散到荒岛上,也不知道晚上河水会涨。结果弄成这样。要不是大爷来,我今晚准是在这荒岛上忍饥受冻。谢谢大爷!大爷与我客气一番,天南地北地聊了一会,很快到了岸边。我迅速掏出身上仅有的十元钱递给大爷以作答谢。大爷执意不收。“你一个学生娃娃哪来的钱?快收回去,不要啰嗦。”说完撑开船,重又划回河心,变回那一星灯光。

我站在河岸,面对河心的那一星灯光,突然明白了:我不仅找回了曾经丢失的那枚特别的七彩贝壳,还找到了更好更特别的多彩贝壳。

我举起右手向这枚更好更特别的多彩贝壳行了一个军礼。

今夜的这一星灯光,虽不是那一星灯光,可我觉得,是否就是那一星灯光的重现。我抬起右手又向那一星灯光行了一个军礼。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星特别特别的灯光,已经照我行走了三十年的那一星灯光,还将照我继续前行的那一星灯光。

我希望我也能化作那一星灯光,去照别人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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