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梅

阳春过后，已是梅季，一个饱尝梅味的时节。我独自在家细品梅子的酸甜与清香。

肉质肥厚松软、色泽晶亮清爽、酸味不重、甜味不过的梅子在口中回味过去，在腹中酿造未来。

记得儿时，未到上学年龄，在梅熟季节背个小篓或跟大人或伴童友上山采摘梅子。梅桠易裂，梅枝易断，稍不留神，就会桠裂枝断掉下树来。我虽身轻灵燕，能在梅树上来回穿梭，能在梅枝间雀跃猴攀，可父母兄姐还是不放心，老是限制我的自由，不让去摘。到了上学年龄，梅季的放学后几乎全在梅林中度过。那时的梅林就是普通松林、杉林或是油茶林中夹杂的邻近数棵野生梅树。没有现在这样大面积成片的规模。野生梅子红白乌黄果色各异，大小干湿软硬不尽相同。虽无大片的规模，倒也随处可见，随处可摘，随处可食。有的偏酸，有的偏甜，成熟时散发老远就能闻着的自然清香。

梅酸易蚀牙釉，使牙齿嚼咬无力，酸痛难忍。喝口冷茶热汤，吸口凉风暖气都会刺激牙质的敏感，产生极不舒适的酸痛。这种酸痛，山人称之为“梅”。很多人吃不上几颗，牙齿就“梅”了。甜味较重的梅子口感好，对牙釉的侵蚀较轻。多吃几倍也不至牙釉受损。常为众人喜爱。我特别爱吃梅子，常常以梅当餐。再酸的梅子也能吃上几两。正因这个缘故，在梅季就得抓季节似的采摘梅子。偶尔耽搁一次，就得跑东窜西去邻家找吃。

山里曾有“梅不过夜”的说法。因为过了夜的梅子味道会差很多。在那没有冷藏技术和冷藏设备的年代，所有食物都容易变质变味，梅子更易。因此，“当天采摘当天吃”也就成了山人的习惯。

我初任教时还能见到梅林，还能吃到酸味不过，甜味不重的，红的、白的、乌的梅子。不管走到哪条山谷山坳路旁田边，都能看到大小不一形色各异的梅树，都能美餐一顿、两顿满意的梅子。在这个时节上山劳作，可以不用带中餐。丰腴的梅子便是充饥解饿的中餐路粮。我的祖辈曾是这样，我也曾是这样。

在改革开放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以后，在不管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以后，有人打起了梅子的主意。让人把梅子摘来，用盐腌制晒干，再卖给他。他又卖到别处，从中得些利润。那些摘梅子的人也可获取一点微薄的好处。即使摘得不多也不用灰心，可望来年抢先多摘。开始只摘熟的，后来连生的也摘，再后来连骨核未硬的花骨朵也都摘了。一人摘起，众人群起摘之。此时的山上随处可见挑着框、背着篓的摘梅人。家家户户庭前院后随处可见晒着的梅子。那些梅子几乎看不到梅肉，似乎只在核骨上留了一层棕色的绒毛。我不敢相信，那就是曾经吃过的红的白的乌的梅子。

出外几年，重回故里，想去钻钻曾经钻过的梅林，看看那些梅树，尝尝那些梅子，不由自主地走到野外。可惜梅林已秃，梅树无影，只有一棵一棵的梅树桩子，一座一座的冒着青烟的木炭窑子，码放成堆砍断劈开的梅树炭柴，呈现另一番景象。望着这一切，我禁不住呆了好久好久。

在一个山坳里，一位初中同学告诉我：梅树柴质很好，炭硬经烧卖价高。反正梅未得熟早被采摘一空。长年吃不到一棵成熟的梅子。连年落后于人，摘不到梅子或摘得不够多的人，抢先砍起了梅树，烧起了梅树炭。一人砍起，众人群起砍之。我皱了皱眉头没再作声。

从那以后，每次买炭，我总要挑了又挑，选了又选，生怕买到梅树炭。常常惹得卖炭人老不高兴。

有时看到火，就会想起炭，想起梅树，想起梅林，想起那些红的白的乌的梅子，禁不住唾津潜溢口涌酸液。

我多么渴望梅林再茂，梅子重丰呀！

老天不负我心。终于出现了大片大片的梅林，人工栽种优化了的梅林。重又吃上酸甜可口红的白的乌的梅子，还吃上了只甜不酸，梅味超美的梅子。

社会在变，人的观念在变，山人的种植也在变。在大种柑橘、金秋梨之后，也开始引进外来梅种。整出现在这样成片的梅林。我的“梅林再茂，梅子重丰”的渴望才得以成为现实。

据说，我的校友梁满娥现已拥有五百亩梅林。前些天，在梅子刚刚成熟的时节，她向同学发起了“摘梅子”的邀请。十几位同学应邀去了她的梅林，搞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梅林同学聚会。我因临时有事，没有去成，失去了这次梅林同学聚会的绝佳机会，留下特大遗憾。

我手端酒杯，欣赏梅林聚会的视频。平素的服饰，朴实的遮阳帽，崭新的羊角篓，灵巧活泼的摘梅动作，……很有电影《刘三姐》中“采茶姑娘”的风范。仿佛也在欢唱“江心鲤鱼跳出水，要听姐妹采梅歌。……蜜蜂忘记回窝去，神仙听歌下凡来”。这些老玩童老校花们在开心之余不忘挤对我的失约，为我的失约之悔添斤足两。周贞摘下一棵红梅让我看，然后塞进自己的嘴里。周小靖举起两棵乌梅让我看，然后放进自己的篓里。杨英付脸带甜笑把羊角篓偏给我看，这梅子多漂亮呀！几位童心不泯的老校花端上篓满篓半的梅红梅淡展示迷人的舞姿。远看去，还真看不出均已退休的人了。

这次特别的梅林聚会场景着实令人羡慕，令人难以忘怀。没有推杯把盏，却有笑语频飞；没有灯红酒绿，却有欢舞迷人。火神坡上的梅子和着幸福湾里的笑声，优美如画、欢快有节、甜美如蜜。感慨之余，我对着梅林聚会的视频连喝三杯，以示庆贺，以示感谢，以示祝福。

我在视频与照片中欣赏梅林聚会的场景，分享梅林聚会的喜悦与幸福，分享梅子丰收的喜庆景象，分享老校友的创业成就。

我在细品梅子的酸甜与清香，回忆梅林的旧年往事，欣赏梅林同学聚会的迷人意境，……不知不觉，又把梅子当成晚餐了。

注：火神坡、幸福湾：就是校友梁满娥的梅林所在地。湖南会同境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