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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章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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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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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山野仙居中沉醉

曾有人说,清江湖畔的山野仙居是一个收藏奇石与旧物的农家院落。早想目睹真容,一探究竟。苦于工作忙碌,一直未能如愿。这次,随鹤城作协采风清江湖,从漠滨古村乘船返回托口,正好路过,便停船靠岸,前往参观。不仅实现了多年未曾实现的愿望,还把我的心落在那里,久久不能收回。

从渠水支域南岸一条石阶小径上行至沿水乡道,进入观景台。台于路外,筑有心形微亭、仿树蔸奇形桌凳,可供过往行人歇脚小憩,可供游人观江赏湖。微亭顺路而置,似窗、似门,只容二人对坐。亭中独脚小桌,可摆书,可摆笔墨,可摆棋盘,也可摆些茶盘菜碟、碗筷杯盏。靠壁有凳供坐。人坐其中,向外远观江湖奇境,朝内近览车马人行。可一边读书写字,或是画画,或是对棋,或是喝茶饮酒,一边观江赏湖,静雅且仙韵十足。我注视微亭,仿佛看到了老者对弈、书生雅读,诗人举杯豪饮、吟诗作赋等梦幻场景。入座微亭,感觉自己已是歇脚的客商、悠闲的棋手、文质彬彬的书生、李白杜甫一般借酒豪唱疯吟的诗人。我沉醉于突来的感觉中不能自拔。

台西一棵大树,枝叶繁茂,冠覆数丈,长于路沿陡坡。陡坡上依树建起的平台略低于路,且与路以沟相隔。台下两层楼室,上了锁,暂不允人入内。台顶齐于树腰,西沿外栏与树丫同高并紧挨树体。人立台上,枝叶伸手可及。是个夏日歇凉休闲聊天讲故事的好去处。树上吊满了红色布条。是迷信?是神话?让我陷入迷茫的猜想之中。单就布条的颜色而论,红色,总不失为正向的深意。那就权当它是为树挂彩吧。

“哎!好大一棵香叶树㖿!”

一人惊呼,像是发现了新大陆。香叶树在本地很少见。这么大的香叶树,更是少之又少,几乎没有。今日在此遇见,应属奇迹了。我半信半疑,拉一片叶子近闻,感觉确实挺香。

香叶树西,乡道内侧那个山窝里的小院落便是山野仙居。木屋,坐南向北,飞檐翘角,瓦沿双叠,卵石混凝土筑挡风墙。从木质色泽初断,修造时间不会超过二十年。

屋东独立大门,向西直入禾堂。门柱为卵石混凝土筑。门外南侧一扇墙画,两边卵石混凝土柱护之,上盖红砖顶,下临卵石混凝土槽,槽内植有花草。画面天蓝山绿、梯田金黄,袁隆平手拿籽粒丰满的稻穗,颜笑心喜,悦色填满老年的鸿沟。望着墙画,感受着袁老的辛勤与慈祥。

“没有忘记儿时的粮荒/父辈们常去安江借粮/……”

这首《人间不再缺粮》的小诗,在这墙画前激起我对袁隆平老院士的深深怀念。如果没有他,没有他辛勤培育的杂交水稻,我的家乡——水仙还得去安江借粮,还得为一日三餐劳筋伤骨。我们的儿辈孙辈还得像我儿时那样到田里拾稻穗,带上一身田泥回家。我感谢院士袁隆平老人。他就是我心中的神农。

青瓦下的大门上框,两个红色灯笼托起一块不成型的长条横匾。匾上画有乡野晨空、田间小屋、悠闲云朵。旭日隐于云内,即将露脸。霞光辉映,朝气即将蓬勃。两根门柱前摆了几棵大小不一且高矮基本一致的树墩,排成两列,形如迎宾仪仗,欢迎我们的到来,等待我们的检阅。长匾上沿的“山野仙居”四个大字高低相间,错落有致。行书、浑厚、稳重,像山,象景,像劲舞,成色略显暗淡。一半贴在匾上,一半顶瓦背空。

大门内侧向东沿山藤栏石径,直通山几。一朵黄色的“蘑菇”独立于树间台地,形如一把撑开的伞。人立伞下远望,湖面及对岸远山尽收于目,心胸突显宽阔。

大门内西为禾堂,水泥地面嵌入几页古旧小石磨,从大门向中堂延伸。禾堂外侧紧靠墙脚的那方小池,占据了禾堂小半空间。池堤略高,凸于禾堂之上。小池内沿那圈小台,摆放着形色各异的卵石。池内西侧一个被奇形卵石围着的水龙头直立于水槽前端,形似微山上的旗杆。满池水苔丝兰,隐约中可见鱼游鳖动。中间立着的水磨模型顶着静卧的值守家院的寿星“老龟”,头向池外,凝神注目。水磨旁边坐着一位“猿母”,搂着几个孩子逗乐。

常听人说,古时大家建屋,总喜在门前修造一口水塘,说是可以聚财。古村旧宅,确可常见。水仙村里曾被用作会堂、学校、加工厂的慈云庵,虽门前无塘,但在庵内造了两口天井。在我儿时,两口天井内常有大半池水。以前,我总以为那只是为火灾急需所备的消防设施。现在看来,多少也会有点聚财的深意。某些住宅小区、办公楼前,人为造出的水塘或溪流,大概均寓此意吧。

水池西侧的禾堂上,摆放着一副古旧只有牛、马、骡才能拉动的大磨盘,围着四个古旧的顶柱石,犹如一套茶酒席,专为神仙所备。满身的深皱,突显百年老态。非长期雨涮冰铸、风蚀电刻而不能成。我坐到一个顶柱石上,伸手做出执杯邀月,把酒尽欢的样子,大喊一声:

“干!”

仰头翻腰,举杯痛饮。仿佛真的是在与人喝酒。

禾堂最西边的围墙,为“人”字屋架造型,主开圆形窗。窗内、窗台摆满花坛奇石。墙脚一堆奇形卵石在静静地安睡。北边稀疏的几根柱子顶上,摆放着不同的奇石。像趴着的金蟾,像坐着的小狮,……让你想象无限。

横屋楼上无壁为观台。楼下前间为影室、KT,置有摄影与音响器材。一为乡邻路人拍照所置,二为来客K歌所备。前壁红砖墙,正倒“八”字组合成高瘦的六角小门与大门斜对。门墙两侧挂着山水风景照片。横屋中间为客房,最里两间是听雨轩。横屋东端土坎下留了一条小弄。客房、听雨轩均由此弄出进。土坎上五道挂着风铃一般马灯的屏风墙与围墙垂直排立,大有护院卫士风范。屏风墙脚的小台上码放着古旧小石磨和一些根雕、石雕的材料。弄壁上挂了三幅国画,一幅《春意》,一幅《湘西小镇》,一幅没有标题的山石风景。楼梁倒挂着艺术小花伞,与红灯笼形成一线亮丽的风景。

正屋的柱、梁、壁均为木制。卵石混凝土筑的前墙为正屋挡住迎面北来的风雨。正堂前开一圆形大门,两间正房前墙各开三扇圆形小窗。窗沿小台下为落地水槽,均为卵石混凝土造。前墙与正屋之间留有一米来宽的走廊。正堂门外角放了两个旧斗,是旧时量谷米的用具。五斗为一箩,十斗为一石。见到此斗,小时听过的两个财主的故事突浮于脑中。一个心善,给人借粮时用大斗且满,收粮时用小斗且亏,后长命百岁,子孙满堂,家道兴旺。另一个心恶,给人借粮时用小斗且亏,收粮时用大斗且满,后短命,意外伤亡,家道败落。我未见过用斗,但见过用升子。十升为一斗。儿时,生产队是最小的农村核算单位。生产队的社员们一起早出晚归,同迎日出,同送日落,共同劳作,由队长统一安排。一般三天记一次工分,年末决算,按工分分红分粮。一个月预分一次粮食,我们称之为出谷。每次出谷打出米来,妈妈总要在夜间筛米,把米中未曾剥开的谷粒拣出来,放与下次新出谷子一起重新碾打。然后用升子边量边数,希望能够多出几升。直到量出米的总升数,就盘算着如何才能保证吃到月底。院子里有些不按计划用米的人,总是未到月底,就拿着升子到邻家去借米。每次看到别人借米,我总为有这样一位精打细算、计划用米的母亲而自豪。

原本不很宽敞的中堂里,陈满了古物、奇石、根雕,木壁上挂着一些字画,酷似一间微型收藏馆。左边的小方桌上摆放着一个石坛,主色青绿,微小的横纹、底端与腰间的色带以及坛盖均为米黄色。坛盖顶上立有一个青绿色的小提手。石坛看似精烧细作,外涂精釉,暗旧中显出几份清亮。在我看来,这就是神仙造出来的,赐予自然的奇物。旁边陪着黑红间斑的象形石,底座很像雕刻出的低矮树花,油光油光的。木壁上挂着的《喜上眉梢》与《和合如意》的国画均为黑色背景与彩色画面的竖幅卷轴。画面清秀、简明、鲜丽,笔法苍劲有力。梅花、喜鹊、荷花,栩栩如生,活灵活现。排立的两座根雕老公婆,着长袍,拄拐杖,一静立,一漫步,酷似民间传说中的悠闲老神仙。中堂正上方最大的位置,也就是饭桌酒席上留给最长者或是贵客坐的位置,展放着一幅毛主席瓷质头像。那些简略的线条与色块把主席身着军装,头戴军帽,威严而慈祥的面容毫无保留地展示出来。头上的五星帽徽与衣领上的红旗领章显现出暗淡中的鲜亮。瓷面黑釉,很有石面质感。主席头右的瓷面上书有“为建设社会主义而奋斗”的毛体字,宛如主席亲笔。

“为建设社会主义而奋斗”,这是我们那个时代的口号与人生目标。我们从小就立志做社会主义建设者,做有文化的劳动者,要为社会主义建设做贡献,……。哪里修铁路,年轻力壮的叔伯哥哥、漂亮姐姐,就会挑着衣服被褥与粮食奔赴工地;哪里在修水库、公路、桥梁,四面八方的人都会前来支援。毫不犹豫、不计报酬,一心只为贡献。我很怀念那个时代,特别是那个时代的思想与精神。

那些古旧的桌、柜、面架、皮箱、铜质火笼等,都静静地排列着,等候我的检阅。皮箱上立着的那把旧军号,颈脖上戴着一根鲜红的小布巾。暗铜色的号身被衬映的晃亮晃亮,特别显眼。我想摸摸那把军号,感觉一下它的质地与份量。刚一伸手,便又急忙收了回来。我怕手上微微的汗汁侵蚀了军号。我怕成为那把军号的罪人。我注目军号,想起军营,想起抗日战争与解放战争的冲锋号声。我已感悟到那把旧军号的神圣。我情不自禁地举起右手,向旧军号行敬军礼。我听到了军营的号声,听到了新时代的号声,听到了新时代文坛的号声……。我的心,再一次沉醉。

“吃饭了!”

禾堂里的这一声喊叫,把我从沉醉中泼醒。

入座长龙宴,山野仙居农家特有的饭菜与米酒的清香,让我开始新一轮的沉醉。特别是那柴火灶锅里出来的锅巴,让我回味童年,回味乡野,回味大自然的纯真,……

在回家的路上,在车窗外风雨的交响乐中,在作家们的谈笑声中,我继续沉醉在山野仙居的奇石中、字画中、古旧文物中,继续沉醉在山野仙居的清醇酒香与艺术收藏里,回味“为建设社会主义而奋斗”的思想与精神。

人回多日,心却久久不肯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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