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螺蛳

老家在苏北，水荡子，河沟纵横，螺蛳是相当多，清明前后一段时间价钱极便宜。逛市场，拎回三四斤，不急着吃，放在清水里养起来，等螺蛳吐尽了肚子里的污泥，第二日便能吃了。吃之前用旧剪刀剪掉螺蛳的“屁股”，年纪大的手劲差，则用厨刀“尅”，有铁钳子的就用钳子夹，一个一个，颇费功夫。

剪好后，要用清水“哗啦哗啦”洗几遍，清理掉碎屑，然后下锅。作料不外是生姜葱、油盐酱，有可能放一点五香八角，炒过就放水烧，大火滚开了，翻几番就差不多了。起锅时洒一点蒜花，嘿，那香味满屋的引诱着你，用两手指拈一只放嘴里吸，“瞿”一声，肉呼呼的螺蛳肉裹着有滋有味的卤汁就滚到了舌尖上，鲜、嫩、香，美妙无比。

记得小时候每年第一次吃螺蛳，大人们都要说出个谜语难难我们：“铜锅腔，铁锅盖，里面盖着好小菜。”孩子们则抢着喊出：“螺蛳！”然后就动手了。其实，这个谜语很形象地描绘出了螺蛳的样子，壳像“锅腔”，而且有着青铜般的颜色；盖子比作“锅盖”，很像暗红色的铁皮，当然关键是“好小菜”。为了这“好小菜”，只一会儿，饭桌上“瞿”、“瞿瞿”的吸螺蛳的声音就响成一片了，有时大人们就想起“田螺姑娘”的故事，断断续续地讲起来。那时，嘴里品尝着美味，耳朵里听着美丽动人的故事，实在是一种享受。

家乡人吃螺蛳都是“吸”，家乡话读这个字有“嗅”的音，“吸”螺蛳很讲究。有人用了很大劲还是吸不出来，那是分散了力气；有人慢慢吸，抽尽了螺蛳里的汤水，螺蛳肉也出不来。其实只要注意对准目标，用气短而快，那螺蛳肉连汤带水一下就出来了。当然也会遇到“膙子”，螺蛳肉粘在壳上，这时只要用吃饭筷子在螺蛳口捣几下，松动螺蛳肉，马上一吸一个准。在家乡只有年老力衰瘪嘴的老人才会用针挑出来吃，那是要少一等味道的。吸螺蛳的讲究还有一个麻烦，就是那“铁锅盖”，螺蛳头上顶着的盖，铁锈红的锅盖薄薄的、小小的到处粘，稍不留意会跟着下肚，即使粘在上腭上也是不舒服的。怎么办，这要靠自己的舌头，培养感觉，及时“舔”掉。家乡吸螺蛳的高手，一口吸一个，那螺蛳盖都会留在螺蛳壳上的。

在家乡，平时大街上就有一些卖五香螺蛳的小摊子。炭火炉上架一只铁锅或砂锅，满锅螺蛳热气腾腾的，香味四溢，香了一条街。偶尔来一声：“五香大螺蛳吃咯！”脆生生的声音，引得路人不由得驻足停留，几分钱来一碟，站着吸或坐下呷着米酒吸。晚上，有点了防风灯卖的，生意很好。昏黄的灯光下，凑了几个脑袋，看不清人的眉眼，只听见“瞿”、“瞿瞿”一片吸螺蛳的声音。

“瞿”、“瞿瞿”——

“瞿”、“瞿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