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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授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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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190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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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在秋日的心里

——读晓橹散文《打在春天的脸上》

成授昌

有人说能够吸引人眼球的一篇文字必得有一个好的故事,晓橹的散文《打在春天的脸上》做到了这一点。

《打在春天的脸上》讲了一个让人读来流泪、痛心,而在解颐之后又陷入深思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翁是一个10岁的三年级农村女孩柳月,爸妈都在外打工,“小小的她”就寄宿在学校,然而有一天她“赖床”了。“我”赶到宿舍看望时,柳月正“呜呜地哭着,头蒙在被子里,妈妈,妈妈,我要妈妈……声音凄弱,看来哭了好长时间。”面对老师的劝说,柳月还是不停地吵着“我想妈妈,我要天天见到妈妈!”、“我想妈妈,我要现在见到妈妈!”哭声惊动了班主任,柳月平时的好朋友也都来了,可是固执的柳月还是任性地嚷着“我不要老师,不要朋友,我就要妈妈……”,说着“仍然闷头蜷缩在被窝里,呜呜地哭。”最后,大家只得“把她从被窝里拽出来”,小柳月“被班主任带走时,红红的眼睛里还汪着两颗泪,眼睛一眨,就滑到了地上!”故事读来显然有了读者泪光的呼应。

应该说,小小的柳月是我们国家现今2200万留守儿童的一个代表,他们本应在家里接受父母的溺爱,在亲情里长大。正如诗人海子在他的诗歌《村庄》里所说:“村庄里住着母亲和儿子,儿子静静地长大,母亲静静地注视……”但是,这样美好的“静静的”生活场景已经破碎,随着国家现代化步伐,城市吮吸了乡村的精气血肉丰盈了城市的丰乳肥臀,如今乡村的农民只得抛弃土地到城市去打工,千百年来的社会生态链已经断裂,乡村已经凋残,小柳月只是乡村凋残中一道鲜嫩的伤口而已。

柳月想妈妈其实不是一个奢侈的愿望,而是一个孩子正常的情感诉求,这也是老师、朋友甚至祖辈无法替代的。解决留守儿童亲情心灵上的匮乏是当务之急,这是作者传递给读者乃至全社会的心声。

不过如果故事到此为止就很平庸了,晓橹的故事往往出人意料。

下午,从班主任的嘴里说出故事的发展,那是一个让人吃惊的后续,原来“柳月的妈妈骑着摩托车从新城赶到学校了,柳月叫了一声‘妈’,她妈跑上去,给了柳月两个嘴巴子——啪!啪!声音脆亮,像两记响鞭抽打在春天的脸上,在寂静的教室里久久回荡。”一个打工妈妈的两记响亮的耳光让读者从流泪进而到痛心。

面对孩子的思念,柳月的妈妈丢下自己的工作,赶了35公里的路程,应该说妈妈对于孩子是关切的。打了孩子后追问:“还想妈妈吗?”我们看到她发问的同时巴掌颤抖着,目光先软了一半,然后才说“要听老师的话!”,妈妈走时全班的孩子都看到了妈妈满是泪水的脸。妈妈内心是爱孩子的,她的“胡屠夫式”的巴掌固然有旧时代的印迹,但实际上也是一种无奈的选择。妈妈在打工生存与儿女亲情之间,无疑是彷徨的,在处理这样的事情上,她显然捉襟见肘。晓橹的散文无疑提出了另一个问题,当全社会在关心留守儿童的时候,他们的父母应该怎么做?这是一个尖锐的问题。“留守儿童父母”的问题是在故事不经意间显露出来的,却不吝是振聋发聩的诘问,让我们的心为之震撼。

晓橹故事的精彩还在于有着一个“契诃夫式”的结尾。

故事在最后还写了“打耳光”之后柳月的转变。面对“还想妈妈吗?”的追问,柳月的回答是:“不想了!”柳月摇摇头,说着伸出一根柳芽似的小指头,调皮地戳在心窝上,“想,就在心里想!”我们读到了雨过天晴的喜悦,柳月愉快了,至此我们宽慰地笑了。

不过笑过之后马上又会陷入了深思,妈妈的戾气真换来孩子的愉快了吗?其实两个巴掌打掉的只是孩子的任性,根本无法消磨孩子渴求亲情的心理伤痕,相反会加深刻痕的印记。小柳月会一天天长大,当有一天她踏入了人生的秋天,面对自己的孩子,她一定还会记得妈妈给她的两个脆响的耳光,心灵的伤痕会时时显现,记忆的疼痛会“戳在心窝上”,耳光“打在春天的脸上”,肯定“疼在秋日的心里”。

追问一句,这样成长起来的她对于自己的孩子又会如何对待呢,不敢细思。

晓橹的春天里的故事就是这样层层叠叠地传递了这样的思想,写出了留守儿童题材作品的不同凡响。

晓橹文字极美,早春的阳光,羽毛似的,一羽一羽地落在校园里,落在正在发芽的柳树上。笑声如潮的操场上,孩子们追赶着,闹着,喧哗声在空中飞扬,如展翅的小雀,许多哭泣与忧伤也许还会再来,但毕竟春天是这么的美好。

但愿小柳月们面对的春天是这么的美好,未来面对秋天不会有疼。

2017.4.

附:打在春天的脸上

兴化/晓橹

早读课快结束时,生活老师小张忙着跑来告诉我说,柳月赖床了。

柳月,10岁,三年级女孩,是刚从外地转进的插班生。她爸妈都在新城废品市场打工,孩子也一直就读于附近的一所小学。现在小小的她转到我所执教的学校来,远离爸妈,过起了寄宿生活。

柳月跟我沾点亲,叫我姑夫。是我帮她转的学,也是我送她插的班。顺理成章,我成了她的代家长。平时柳月有什么事儿,老师都找我。

早春的阳光,羽毛似的,一羽一羽地落在校园里,落在正在发芽的柳树上。我穿过一片琅琅的书声来到学生生活区。

在简朴的学生宿舍里,八张小床安静地立着,床上四方的被子叠得有棱有角,两张课桌上茶杯、脸盆一字排开,整洁清爽。10岁左右的孩子,衣食自理,还能把宿舍打理得干干净净,难得!在这些井然的床铺之间,柳月没整理的小床很是突兀,孩子呜呜地哭着,头蒙在被子里,妈妈,妈妈,我要妈妈……声音凄弱,看来哭了好长时间。小张说,开学这几天晚上,她每晚都要哭一阵,念叨着妈妈,没想到今天早晨发展成赖床了。

“爸妈都在城里打工挣钱呢,哪有工夫天天陪你上学!”我在心里有些可怜孩子,但嘴上还是硬起心肠劝她。

“我想妈妈,我要天天见到妈妈!”

“明天是星期五,晚上就能见到妈妈了!”

“我想妈妈,我要现在见到妈妈!”

柳月说着说着,就拔高了嗓门,哭得更凶了。

面对孩子如此简单却无法实现的心愿,我心里酸酸的,竟不知说什么好。

“柳月快起来,你看,你的好朋友都来了!”正当我不知所措时,柳月的班主任带着两位女生笑吟吟地走了过来。

“我不要老师,不要朋友,我就要妈妈……”

柳月仍然闷头蜷缩在被窝里,呜呜地哭。

没辙了,我绷了脸,假意喝她起床,但是,从被窝里传来的一声高似一声的哭声却分明告诉我:一种比上学更重要的情感完全控制了孩子。

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万事上学为紧,我这个代家长只好把她从被窝里拽出来。班主任俯下身子忙给她穿衣服。可柳月像被火烫了似的,倔强地说,我自己穿!我自己穿!只见她自己利索地穿好了衣裳,又从被下取出一把木梳,前前后后梳着头发,尔后,又轻手轻脚地拿出一根牛皮筋,两只小手在脑后上下飞,很快地扎出秀丽的马尾辫。之后,抽抽噎噎地洗脸、刷牙、用餐,像一条流水线似的。被班主任带走时,红红的眼睛里还汪着两颗泪,眼睛一眨,就滑到了地上!

上午第三节是活动课,我不放心,来到班上看柳月。在办公室里,班主任说刚才柳月的妈妈骑着摩托车从新城赶到学校了(新城距学校大约35公里),柳月叫了一声“妈”,她妈跑上去,给了柳月两个嘴巴子——啪!啪!声音脆亮,像两记响鞭抽打在春天的脸上,在寂静的教室里久久回荡。

“还想妈妈吗?”

柳月妈妈的巴掌颤抖着,目光先软了一半,“要听老师的话!”

孩子蔫了,脸上红红的手指印子,红红的大眼睛,像七零八落的花瓣,飘下满地委屈和伤心。

不知道妈妈是怎么走出教室的,但全班的孩子都看到了妈妈满是泪水的脸。

“柳月,早晨妈妈给你送了什么礼物?”看着眼前不再哭泣的她早已融入充满春天气息的班集体,我狡黠地一笑。

“哪有什么礼物,妈妈送了我两个大烧饼!”

柳月看着我不好意思地一笑,立即低下头去。

“还想妈妈吗?”

“不想了!”柳月摇摇头,说着伸出一根柳芽似的小指头,调皮地戳在心窝上,“想,就在心里想!”

早春的阳光,羽毛似的,一羽一羽地落在校园里,落在正在发芽的柳树上。笑声如潮的操场上,孩子们追赶着,闹着,喧哗声在空中飞扬,如展翅的小雀,许多哭泣与忧伤也许还会再来,但毕竟春天是这么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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