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过家门口

陈书记率领下属去宋杜沟村，安排好从武汉回家过年，四名大学生的居家隔离。返回途中，路过他村口时，神差鬼使地就多打了一把方向拐向村里。书记回到村里，已是年三十晚掌灯时分。他没有把车开回家门口，也没有开到邻家门口，而是将车停在离家一百多米西村口。

此时，村子里的路灯，家家户户房檐底，大门上、吊挂的彩灯、串串灯、福字大红灯笼闪耀着，变幻出五颜六色的光芒，把村子周围白雪覆盖下的山坡，河渠、庄稼地，照得灯火通明。

自家大门上的金字对联，在灯光照耀下熠熠生辉。书记站在村口，从烟盒中弹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啪”摁下打火机把烟点上，贪婪地吸一口，将疲倦缓缓地从鼻孔里吐出。仰头盯着那缕袅袅升腾的烟雾，呆呆地想；是谁贴的对联？是谁挂的灯笼？是女儿，还是妻子？贴对联，挂灯、踩的是凳子？还是梯子？

没有答案。脑海里却拼凑闪出女儿，妻子挂灯、贴对联、登高的画面。

书记后背上“嗖嗖”直冒凉气，有些后怕。

这个点，其它人家该做好一桌丰盛的年夜饭，一家人欢天喜地围桌而坐，看电视、推杯换盏、大快朵颐的时候了，可自己家呢？

往年的年夜饭，都是自己下厨房唱主角，切拼盘、炒热菜、装火锅子。妻子负责和面、剁菜、调馅儿、包饺子。

自己不在家，妻子一个人，饺子包了吗？拼盘切了吗？炒了几个菜？

跟女儿约好，年夜饭炒鱼香肉丝。

答应过母亲，年三十回家吃团圆饭。

村口吹来一股风，风吹在书记身上，也吹动书记身边的一株玉茭杆。

书记站在村口，呆呆地看着寒风中，玉茭杆上瑟瑟发抖的几片残叶。想起家中七十五岁的老母亲，父亲去逝后，整天坐在家里闷闷不乐，寡言少语，人更加憔悴了。

书记想起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

书记心中满满的都是对家人的愧疚。

书记想不出路过村口，自己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拐回村里。是啊！明知道不能回家，还要回来。莫非，就是想回来站在村口，看看自家的大门？

年三十晚，书记站在村口，距离家门一百多米远，这块熟悉而陌生的地方(小时的避难处）。看着自己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回不去的家，心里五味杂陈。

书记想起小时候，自己做了错事。母亲手拿鸡毛掸子，满院子追着打他，被母亲追急了打疼了，他就哭着跑出去躲起来，他躲的地方就是现在的村口。那时候，书记胆小，不敢往远处跑。他跑出来躲在西村口，看着家门，等啊等！天黑下来。母亲怕吓着他，站在大门口“宝儿、宝儿”喊他。

他便开始朝家的方向挪动。这时候的他听到母亲喊，也不吭声，更不敢贸然的跑过去，他还不知道母亲原凉，不原凉他。

等母亲站在大门口，心急忙慌的再喊：“宝儿听话，快回来，妈不打我娃了。” 知道母亲气消了，他就飞快地奔过去。

那时候，母亲真年轻，母亲追他跑的真快，母亲喊他的嗓门儿也真大。

远远地看见自己的母亲虾米似的弓着腰，颤巍巍地拄着拐杖走出来，站在大门口。

书记眼含热泪，激动万分。

书记从土堆后面走出，习惯性地又开始朝家的方向挪动。

此时此刻，书记真想，像小时候那样跑过去，让母亲拿鸡毛掸子抽打自己，感受母亲的手劲儿，让母亲变回以前，那般年轻美丽。

然后，拉住母亲的手，为母亲拢拢额际的白发，凑在母亲耳朵上，跟母亲说声对不起，扶母亲回家，陪母亲吃年夜饭。

可他不能啊！

疫情期间，乡镇工作人员不能擅自离开工作岗位，不能回家。

他是书记，重任在肩，他身不由己。

半个多月，书记每天带领他镇政府的干部，驱车，奔走在全镇二十多个大队。挨村挨户摸底、排查、安排从武汉归来的学生，务工人员居家隔离。为居家隔离的人家，送肉送菜送面送大米。

书记深知新型冠状病毒的可怕。

书记怕自己跟来自疫区的人接触，感染上病毒，传染给家人。

母亲在大门口，等自己吧？

昨天妻子打电话说，这半个月不回家，母亲为他担心，血压又升高了。

书记呆呆地站在村口，看着自家大门，看着拄拐杖站在大门口的老母亲。书记不敢再看下去了……

书记抹去眼角的泪，扔掉手里的烟头，急急忙忙开车逃离了村口。

书记大概怕母亲喊他乳名，自己心里防线会坍塌吧。

《车过家门口》发博爱杯全国征文选登

《车过家门口》发2021年《校园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