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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昧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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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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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支书》

文/张昧林

从大门院出来,一瘸一拐的老支书走在路上,一个劲儿抱怨:抠老三,真他妈抠门,钱在红肠上拴着,有本事死了带进棺材里。

老支书心情不好,走在那段沟边路上,偏又让半砖头绊了脚,摔了个狗吃屎。他爬起来更来气,回头瞪了半头砖一眼,骂声:让你绊人!一脚将半头砖踢到沟里。看着半头砖在斜坡上打着滚儿落到沟底。老支书站在路边有些后怕:好悬、差一点,老汉我这把老骨头就交待到这沟儿哩。半头砖踢到沟儿,老支书依然生气,生,抠老三的气,生,半头砖的气。人生气走路脚步就快,脚步快,跛脚就更加瘸和拐。老支书走起路来,整个身子就像播种季节,耧把式在谷地里摇耧种谷子,大幅度地左摇右摆。身子摇摆,脚后跟踩地的踢踏声就更响。

踢踏、踢踏……

抠老三住村西,在城里开汽修厂,老支书找他筹钱,仅仅给了三百元,还说他现在是当家不管事,厂子是儿子在打理。

村儿的杨二海,开拖拉机播种玉米,连车带人掉进沟里,摔成脑出血,危在旦夕,急需做开颅手术,手术押金五万。杨二海一个靠天吃饭的种地人,春种秋收,种的地下,收的天上,粮食“变现”在秋后,没有其它收入。家中上有老下有小,也没有什么积蓄,去年买拖拉机,还欠信用社的贷款。杨二海的女人求爷爷叫奶奶、亲戚朋友门上跑遍了,借到的钱,杯水车薪。这家人,天在塌,地在陷。急坏了杨二海的老爸老妈,两老人坐在炕上,老眼昏花,干着急没办法,整天以泪洗面。

更急坏了村里的老支书。

老支书已经连任了三届,下届选举他就退了,离选举还有三个月。最近,他跛脚疼得厉害,准备卸任后去医院做手术。他是支书,这是他的村民,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他希望在最后任职期办好这件事,帮杨二海凑手术费,帮这家老弱病残迈过眼下这道坎。

踢踏、踢踏……老支书一瘸一拐走着,绕过老庙后墙,钻过石洞坡,走进里头沟旧街。跛脚有点麻木,有点酸困,受跛脚传染,右腿也有些不得劲儿,不听自己使唤,实在迈不开腿了。老支书记起医生嘱咐,知道刚才去山顶上,上下那道陡坡费力的过。老支书不敢走了,一屁股蹲在旧街,碾道儿那半盘破碾石上。

坐在碾石上,小时候随父亲在碾道儿,赶着农业社那头用黑布遮住双眼的短耳朵灰毛驴,转圈圈碾米情景,仿佛就在眼前。里头沟旧街尽收眼中,看着旧街上二十多处院落,如今只隔三差五住着十来户人家。十来户人家中,住得也多是六七十岁的老人。剩下的半数院落,不是锁门闭户,就是墙倒房塌,院中杂草丛生,毛蒿草长了半人高。老支书不由得记起,昔日的里头沟旧街,牛来马往,鸡飞狗窜,娃娃们绕街跑的繁华热闹。

“唉,这茬老鬼走了,里头沟就没人哩。”老支书坐在碾石上,看着那盘伤痕累累的破碾石,看着里头沟旧街,看着他的村庄。长叹一声,心里莫名奇妙地就生出些困惑和伤感来,心里有些添堵。

“几时过来?进家儿坐坐。”住在“碾道儿”隔壁的根儿老汉招呼老支书。

“不用了,我歇歇就走。”老支书想赶在半前晌,去找羊倌二捣蛋。

“我也给凑点。”根儿老汉手伸进怀中,哆嗦了半天,从衬衣口袋里抠出一张褶巴巴的绿票子。老支书想起老汉儿媳妇在城里陪娃娃念书,跟城里的男人跑了之事。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唉,你就别凑哩。”老支书不接根儿老汉的钱。

老支书找了东家找西家,可是,村里也没住着几户人家,有的外出没回来,有的全家搬城里去了,能找的都找了……老支书还动员了村里的党员,干部,去找了乡镇府,县政府。

凑了三天,还差一万八,老支书没辙了。

一个月后,老支书跛脚肿得玉米面窝头大,疼得不能走路了,村里人也听不到他的踢踏声。

儿子在城里碰见了邻家二哥,知道父亲把自己拿回去给他做手术的六千元,父亲自己攒的养老,买棺材的钱,共计一万八千元,凑给杨二海的事。

拿钱回来带父亲去医院看病:“爸,看病去?”

“不去,”老支书脑袋摇得似拨浪鼓。

“爸,”看着痛得龇牙咧嘴也不去看病的犟老头,儿子既心疼又心痛,站在那里,竟不知道该跟父亲说什么好。

面对要带他去看病的儿子:老书记红着脸,脑袋耷拉的像霜打过的茄子叶,眼光躲躲闪闪,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更不敢抬头看儿子一眼。

老支书猛然间记起,儿子买房付的首付,儿子每天都在拼命打工赚钱还房贷哩。

父子俩僵持间,出院的杨二海俩口子来了……

《老书记》获2020“田工杯”勤廉微小说全国征文大赛优秀奖,并入选《2020“田工杯”勤廉微小说全国征文获奖作品集》

《老支书》 2024年3月3日发《晋中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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