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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功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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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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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裹脚”大妈

     周功绪

裹脚,随着人类的文明和社会的进步湮没在历史的长河里。

裹脚,又叫缠足。即:用布料把脚趾缠成一个整体,以形成一个尖尖的小脚。它是封建社会对女人的一种不平等的摧残。直到辛亥革命后,这种惨不忍睹的“裹脚”制,才从根本上予以废除。

裹脚,像“脚镣”一样,完全束缚了女人的自由与成长。

我对裹脚的认知和了解,既不是异想天开,更不是道听途说,而是来自于我的“裹脚”大妈(伯母)的那些难以忘怀的故事。

大妈、二妈和母亲,是我身边朴实无华、和蔼可亲的几个长辈,除母亲和二妈外,唯独大妈没有逃过“裹脚”的一生伤害。

在我出生和成长的周家屋场,我亲眼见证了三个“裹脚”老人的一些往事。一个是谭家婆婆,一个是王家婆婆,一个是我的大妈。在她们中,印象最深、影响最大的,毫不自私地说,除了大妈,还是大妈。

大妈个头虽然不高,但一张标准的国字脸,在一双大眼睛和一对双眼皮的巧妙“点缀”下,显得格外气质非凡。

大妈,名叫望西英,出生于屈原故里——秭归县茅坪镇的一个姓望的大户人家。据大爹讲,上世纪初,她娘家留学生就有3人。因此,她就不是一般大户人家的“千金”了。

大妈100多年前,嫁到了我们周家。从我记事的那天起,我就在她身上看到了许多与众不同的影子。

周家屋场,在那些年代,名扬四方、威风八面,是我们那一方屈指可数的“世外桃源”。大妈的“慕名而来”,给这个本来让人羡慕不已的地方,又增添了无穷的光彩。

大妈的脚,虽然裹得尖尖的、小小的,但她在“保家卫国”的大道上,越走越好,越走越远。

据父亲讲,1937年,国军“121”师的一个营,安顿在我们周家屋场,待养精蓄锐后,参加“淞沪大会战”。“121”师是“淞沪大会战”的主力部队之一,从云南转战湖北,进行休整。为了尽快抢救伤员,增强部队的战斗力。大妈带领周氏家族的几个妯娌,在为部队的救死扶伤和后勤保障上,付出了极大的牺牲和努力。她们宁愿吃野菜,睡地铺,也不让抗日将士挨饿挨冻、受苦受累。部队没有粮食,她们就把大米和面粉奉献出来;战士缺乏营养,她们就把猪肉和羊胯子贡献出来……用“不顾一切,倾其所有”来表达,一点也不为过。后来在1938年至1943年的宜昌保卫战中,大妈又和几个妯娌一道,为抗日部队的安全转移做出了特殊的贡献。

大妈在“保家卫国”上,最令人感动的是,将“一人参军,全家光荣”,八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演绎得淋漓尽致。大妈一生中仅有一个孩子,名为周功伟。家里的几片农田,全靠大爹和功伟哥耕作。尽管这样,她不仅自告奋勇地和大爹一道,把家务活和农活包揽下来,而且还义无返顾地让功伟哥加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直至退休为止。后来功伟哥在解放“海南岛战役”和“抗美援朝”中,累累立下战功。那些年代,每当我看到大队干部,把红彤彤的“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的对联,送到大妈手中时,她那无上光荣、无比自豪的样子,远远胜过“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的美感。

大妈走起路来,虽然极为不便,但她用乐观的态度和坚强的毅力,让自己变成一个无比坚强的女能人。功伟哥于1962年,在衡阳87434部队与大嫂子张翠屏成家后,为了部队工作,完全顾及不了在家的父母。为了照顾老人,大嫂子只好放弃城市工作,于1965年携长子周立华,来到了“通讯靠吼、交通靠走”的大山区,而且一来就是50多个春夏秋冬。

毕业于衡阳三师的大嫂子,虽然年轻有为和孝心满满。但因生长在大城市,再加上边远山区知识分子匮乏。因此,来后不久,就承担了垭子口小学教书的重任,而且一干就是30多年。

大妈原本以为儿媳回来后,可从繁忙的家务中解脱出来,享享清福。可万万没想到她那梦寐以求的愿望,却被“一切为了大山的孩子”而让路。

大嫂子来到这里后,先后生育了4个儿女。为了不影响大嫂子教书育人和功伟哥安心服役,大妈不知克服了多少难以想象的困难;不知付出了多少比正常人多出几倍的心血和汗水,把几个孙子的长年照护和日常家务打理得井然有序。

“立华,你对婆婆印象最深的是什么?”“幺爹,婆婆对我们四姊妹的关心无微不至。小时候,她背着我们,手里拿着针线,嘴里唱着:雀尕、雀尕飞……我们完全是在她的背上,听着童年歌谣长大的。”

“挑水、种园田、做农活、照护孙子……”这些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家务活,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不为稀奇。但对于一生受尽“裹脚”之苦的老年人来讲,是何等的艰难。遗憾的是这种“滋味”,生活在新时代的人根本无法体会。但在我的脑海里,不知储存了多少她那“挑水、种园田和做农活……”的动人场景。

那些年代,农村没有自来水,饮水的唯一方式,就是挑水吃。而我们屋场的水井,离她家远到400米不说,其中100多米的藕田边坎不足一尺宽,有的甚至只有6、7寸,而且高低不平。即使年轻的女同志去挑,也要付出九牛二虎之力,更何况是一个“裹脚”的老人呢。更令我十分惊叹的是,大妈她们的猪圈坎子是我们那一方最高的,至少有两丈多深,小时候我们一看就胆战心惊。但不管“山有多高,水有多深”,从未影响她那坚强而能干的养猪身影。

如果说“坚强和能干”是大妈的一大品质的话,那么“善良和节俭”便是大妈的一大传统美德。

在我的记忆里,大妈从未与他人争吵过、红过脸。即使有矛盾、有分歧、有误会,也总是用“微笑”和“包容”去化解。在她的身上,好像有种无形的“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魅力。

大妈家的条件,因功伟哥当兵和翠屏嫂教书,算是出类拔萃的。但尽管这样,她一刻也没忘记“勤俭持家”这四个永恒的大字。立华曾告诉我:“他小时候,经常看到婆婆在一大锅红苕里面,顿上一瓷碗大米,待煮熟后,婆婆、爷爷和妈妈吃红苕,我们几姊妹吃米饭”。立华说:幺爹,这样的事,习以为常,不足为奇。

大妈有一手针线盒的绝活,同时,也有“补衣穿”的好习惯。那“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穿衣风俗,时常在我脑海里飞扬。

“不做生、不收礼、不敛财”,是大妈的一大品行。在我的记忆里,她们一家8人中,没有一个做36的,没有一个做60岁的,更没有一个做80大寿的。记得她在60岁生日的那天晚上,做梦也没想到一群乡里邻居,突如其来地来到了她的家里。她在无法推辞的情况下,把家里仅有的一个腊蹄子和唯一的一只土鸡公,用来招待这群“稀客”后,还把这些客人拿来的贵重“礼物”,完壁归赵地“送”了回去。

大妈对自己很节俭,但对他人却不是一般的舍得。用大嫂子的话说,“如果她有两条裤子,毫无疑问地要把另一条送给他人。”究竟大妈把节省下来的衣服、粮食和副食……送给多少乡里邻居,即使记忆力再超强,恐怕也记不清了。但令我终身难忘的是,在上世纪的60年代末70年代初,我们一群娃娃,不知在大妈家里吃过多少饼干、吃过多少酥糖、吃过多少麻花、吃过多少带糖的麦面粑粑……这些东西,虽然现在不值一提,但在那“缺衣少粮”的年代,不知是何等的珍贵……

大妈,我的“裹脚”大妈!您虽然离开我们30多年了,但您却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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