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板栗

      周功绪

板栗是长江西陵峡一带倍受人们喜爱的一大特产。而捡板栗，则是我们儿时的几大最爱之一。

捡板栗，就是把板栗籽从板栗树林中捡回来，或是生的吃、或是煮了吃、或是炒了吃、或是加工成民间菜肴。

在那有的吃了上顿、愁下顿，靠野菜、靠蒿子、靠芭蕉兜兜维持生计的五六十年代，能吃上板栗，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可以说，那时的感觉，远远胜过当今的山珍海味。

“七月杨桃八月楂，秋天板栗笑哈哈。”

这是故乡的人们，对板栗情有独钟、诗情画意的一种表达。

故乡的秋天，七彩斑斓，如诗如画，处处绽放出五谷丰登的秀美画卷。那压弯枝头的板栗、金黄灿灿的蜜桔、盘山而转的茶叶、满眼飘香的苞谷、伸手可得的花生、遍地欢笑的红苕、若隐若现的“灯笼”(老南瓜)、五彩斑斓的晒场(晒稻谷、苞谷、黄豆、绿豆的道场)……”在蓝天白云的怀抱里，在风儿轻轻地吹，鸟儿欢欢地唱，花儿微微地笑的深情陪伴下，给我留下了“人在乡间走，胜似景中游，不到两三步，背篓就丰收”的难忘印象。

记得，一个晴空万里、阳光灿烂的早上，我和杜家顺子、崔家力子、胡家华子等一群娃娃朋友，简简单单地吃过早饭后，便戴着草帽，杠着竹杆，提着竹篮，拿着火钳(夹板栗苞子)一边高高兴兴地喊着“捡板栗去哟！捡板栗去哟！”一边蹦蹦跳跳地跑到了腰连子湾板栗树林里。

腰连子湾板栗树林，是我们原垭子口大队一块出类拔萃的示范林，与原端坊乡政府所在地的垭子口近在咫尺。从杜支林屋后到杜远超房屋附近，从杜远才房屋周边到周立才房屋周围，是盛产优质板栗的风水宝地。这里山峦叠翠，地势陡峭，风景秀丽，气候独特。这里的板栗树除茂盛密集，高大挺拔外，再就是无与伦比的板栗籽了。那一颗颗丰盈饱满、人见人爱的板栗籽，不知给我们带来了多少“越捡越欢、越捡越想捡”的无穷快乐。

走进这片林海，一个个、一弯弯、一岭岭绿中带黄、黄中带绿，类似小刺猬的板栗苞子，向我们点头哈腰地露出了幸福的微笑。“顺子，快过来，这棵树上还有好多大板栗哟，就是要用竹杆子才打得到。”“好的，我马上把竹杆子拿过来……”这是45年前，我们捡板栗的一个难以忘怀的画面。

捡板栗，有在树下草丛中像找宝贝一样，翻江倒海地捡的；有用竹杆子将树上的板栗打下后捡的；有几人抱着树干疯狂地摇下板栗后捡的；有一人直接爬到树上去打，一人在地上守株待兔的；有用石头像投篮一样去砸的；也有一阵狂风过后，再去捡的……无论哪种方式，无不精彩纷呈，其乐融融。

一个周末的上午十时许，我和崔家丛子在阳坡韩家屋场附近捡板栗时，为了把树尖上几个大板栗尽收囊中，我不顾一切小心翼翼地往上爬，当我一步、两步、三步，一个树叉、两个树叉、三个树叉……即将唾手可得的一刹那，突然，连人带树枝一起掉了下来。所幸的是手脚完好无损，只是身上摔得青一块，紫一块，直到一个星期以后才得以恢复。尽管这样，但丝毫没有影响我捡板栗的痴迷爱好。

最有意思的是，一个风和日丽、天时地利人和的下午，我和几个小伙伴刚到一片茂密的板栗林中，正巧一阵狂风扑面而来，瞬间从天上掉下来的板栗苞子或板栗籽，暴风骤雨式地在草丛里尽情飞舞，有的一会儿在眼前打跟头，一会儿又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像捉迷藏一样，令你东奔西跑。最刺激的是，直接从树上飞下来的板栗籽，一个劲地往坡下滚，像与我们赛跑一样，越跑越远，越跑越欢，直到我们手到擒来为止。

捡板栗，于我来说，不受地域限制，不受多少影响。即使到端坊溪三队姑妈家里和杨泉坝林家坡外婆家里去玩，只要有一线机会，绝不放弃。哪怕树上只有一个板栗苞子，哪怕地上只有一颗板栗籽，也依然照捡不误。在端坊溪沿途周边和林家坡附近一带，与表哥表姐、表弟表妹一捡一帽盒盒、一捡一小竹篮的欢乐场面，至今难忘。

捡板栗，没有一定的胆量，寸步难行。那形如球状的板栗壳子上，浑身数以万计、锋芒毕露的针刺，让人一看，毛骨悚然。

在捡板栗的漫长岁月里，我们似乎从板栗籽之间“患难与共，永不变心”的境界中，得到了无尽的启发。那生活在毛刺密集的板栗苞子“肚子里”的板栗籽，有两颗朝夕相处的，有三颗相依为命的，有四颗血脉相连的……那风雨同舟，形影不离的样子，像“多胞胎”兄弟一样，亲密无间，难舍难分。

捡板栗，直接捡到板栗籽，算是最好的运气。若是捡到板栗苞子，同样喜爱有加。我们捡到板栗苞子后，一只脚将板栗苞子踩牢，一只手用石头，将带刺的板栗壳子一一打掉后，一颗一颗地将板栗籽捡到竹篮里。记得，有一次，我一不小心，一只手撑到了板栗苞子上，瞬间，鲜血直流，疼得我哇哇大叫。

捡板栗，尽管我们体会到了酸甜苦辣，甚至有时付出血的代价……但收获的是快乐，收获的是享受，收获的是营养，收获的是成长。

捡板栗的乐趣，除乐在欢天喜地地捡板栗上外，更重要的是乐在狼吞虎咽地吃板栗上。

生的吃，煮的吃、炒了吃、仔鸡炒板栗和土鸡炖板栗，是三峡一带几千年的传统吃法。在这些吃法中，吃蔫板栗、炒板栗和土鸡炖板栗，算是我舌尖上的一大最爱。

蔫板栗，就是把捡回的板栗籽一天板一次(以免长虫)地放个几天后的板栗。它比新鲜板栗既好剥些，更好吃数十倍。可以说，像品尝陈年茅台那样，越品越有味道。那清脆的口感和漫长的甜香味，即使看一眼，就垂涎三尺，口水直流。

炒板栗，把板栗的香味和天然柴禾的香气炒到了极致。我在外飘荡40多年，尽管常被大街小巷、生意火爆的“迁西”板栗所震惊，但一直没找到故乡炒板栗的那种特有的味道。

土鸡炖板栗，是西陵峡一带十大美食的佼佼者。土鸡的醇香味和板栗的栗香味，强强联合、融为一体后，不知醉倒多少中外嘉宾。遗憾的是现在难买那种原汁原味的土鸡了。

捡板栗，宛如捡“黄金”。据有关专家介绍：素有“干果之王”美称的板栗，营养丰富，价值连城，富含蛋白质和各种维生素及钙、磷、钾等营养物质，是哺育幼儿、滋补孕妇及老年人身体虚弱的最佳营养品，也是抗衰老、延年益寿的最好补品。

令我无比欣慰的是，近些年，随着停耕还林、封山育林的有效实施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深刻影响，三峡大坝上下周边的太平溪、乐天溪、三斗坪、邓村、茅坪和屈原等乡镇的板栗林越来越多了、越来越绿了、越来越美了。且早已成为中华民族的母亲河——长江西陵峡一带亮丽的风景。

如今，在青山绿水、一望无际的山川里捡板栗，既欣赏了美不胜收的人间仙境，又吸收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天然氧气。可以说，堪称最牛的田野之旅。

几个月前，我和几个老乡到乐天溪镇沙坪流域转了一圈，当一弯连一弯、一岭连一岭，一山连一山、一村连一村无比壮观的板栗奇景，进入我的眼帘后，简直高兴得不知说什么为好。

“看来，从小就喜欢捡板栗的我们，算是忙不过来了哟。”

没想到，真没想到，对我了如指掌的这位老乡，如实地道出了我的肺腑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