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功绪
今年95岁高龄的母亲,虽然一生与文字无缘,但却有一手会做针线的绝活。
母亲的针线手艺,来自于外婆的名师指点;来自于母亲的勤奋好学;来自于民间的交流和借鉴。
母亲的针线盒,十分简洁和小巧。针线盒里有她钟爱一生的“线圈、顶针、蜡块、剪刀、小针和碎布。”
母亲的针线盒,诞生于上个世纪缺衣少粮的集体化年代。在那靠挣工分,养家糊口的漫长岁月里,母亲的针线盒,犹如家中的金银珠宝。可以说,是我们全家的“温暖盒”、“幸福盒”和“感恩盒”。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是那些年代人们穿着的真实写照。在上世纪没有实行计划生育的六十七年代,五兄弟、七姊妹的不足为奇,甚至有的兄弟姊妹多达十几个。那些年代,人们穿衣,哪像现在这么丰足、这么高档和这么时尚。几乎是老大穿了、老二穿,老二穿了、老三穿,老三穿了、老四穿……直到补了再不能补、穿了再不能穿为止。
在穿补巴衣服上,我比四个哥哥穿得少多了。因为我排行老幺,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即便是五兄弟中最幸福的一个,也不知穿了多少件补了再补的衣服。现在一想起那些曾经给我带来无限温暖的补丁衣服,母亲在床边、在桌边、在火塘边、在大门边和在田边地角的那些针线活儿,一次又一次地浮现在我的眼帘。
母亲的针线盒,是母亲勤劳和母爱的象征。记得我们五兄弟穿的鞋垫、布鞋和棉鞋,都来自于母亲勤劳的双手。为了五个儿子吃饱穿暖,她不知熬了多少夜,不知买了多少针,不知流了多少心血和汗水,不知手上留下了多少茧巴和伤痕。扎鞋底,既是做布鞋的关键环节,又是做布鞋的核心技术和劳动强度最大的活儿。可以说,鞋底扎好了,布鞋的工作量就完成了百分之九十。扎鞋底,不仅仅是门技术活,更重要的是需要一定的力度和耐力。一双鞋底,要经过备料、剪裁、上浆、压合和缝扎等若干工序。通常需要“里三层、外三层、层层叠加若干层”才能做成。因此,人们形象地把布鞋称之为“千层鞋”。一双鞋底,究竟要扎多少针?究竟要扎断多少针?究竟要扎多长时间?究竟要消耗多大的体力?遗憾的是,在我很小的时候,没有做这方面的调查、统计和分析。但我十分清楚地记得,我五六岁时,一看到母亲扎鞋底,扎得手指发麻和手指上一条条深深的痕印的时候,我就跑到母亲身边用力帮忙拉线……弄得母亲高兴地说:你是一个很有孝心的好孩子。
母亲做的布鞋,是价廉物美的养身鞋。记得,我在没穿解放牌球鞋前,几乎都是与母亲做的布鞋同心同行、风雨同舟的。母亲做的布鞋,除了好看和好穿外,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除了养脚,还是养脚。在那穿布鞋的年代,一没洗脚屋,二没养生房。但我的脚却一尘不染,一干二净。哪像现在动不动就脚气连连。要是当今哪个公司生产这些价廉物美的养身布鞋的话,不知要火爆到什么程度。
母亲做的布鞋,不仅她的五个儿子十分喜欢,就连我们的老表和乡里邻居也爱不释手。记得,原端坊溪三队的张光华和原杨泉坝七队的贾泽明等表哥,都非常喜欢母亲做的布鞋。光华哥到宜昌市煤炭公司工作后,还穿了好几双呢。
母亲热爱针线盒,就像我们热爱手机一样,“一机在手,走遍神州”。在那集体化年代,针线盒是母亲的最好伴侣。可以说,母亲走到哪里,针线盒就在哪里。一到途中休息的时候,就是母亲抢做针线的“黄金100秒”。母亲的鞋垫和布鞋这些“民间特产”,就是在这些见缝插针的宝贵时间里,脱颖而出的。记得,我在一次又一次地给母亲送茶水时,没有一次看到母亲离开过她那深爱的针线盒。
母亲的针线盒,在母亲的辛勤耕耘下,孕育了“白色鞋垫、彩色鞋垫、花样鞋垫、儿童布鞋、男式布鞋、女式布鞋、老年人布鞋、年轻人布鞋和大小不一的棉鞋”……在这些优质产品中,我最喜欢的莫过于保暖性超强的棉鞋。记得,1976年的冬天,冷得再不能冷了。那年的柑桔树和柚子树,几乎全被冻死。很多人的脚上和手上都冻开了大小不一、横七竖八的口子。可以说,这是我58年来见过的最冷的一个冬天。可就是在这样一个寒风刺骨、风雪交加的冬季,万万没想到,我在母亲做的棉鞋的温暖下,却安然无恙地度过了那些滴水成冰的日子。现在回想起来,心里依然是热乎乎的和暖洋洋的。
母亲长年累月的“穿针引线”,是她非凡眼力的最好见证。亳不夸张地说,她的眼力比我的眼力还要好。就在前年,她在我这里安度晚年的时候,一次穿针补衣的幸福往事,搞得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天下午三点多,她拿来针线盒,要我帮忙穿个针,好将她的棉袄袖子整理一下。没想到我拿到窗户边穿去穿来,穿了半天没穿上。她看到后,接过针线,仅两下就穿上了。搞得我不仅不好意思,而且还从内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
母亲的针线盒,伴随着母亲走过了七十多个春夏秋冬。她的五个儿子,虽然不会做针线活,但她那针线盒里“爱子如命、吃苦耐劳、勤俭持家、推陈出新、精益求精”的精神和品质,却永远藏在我们心里。
如今,我们已昂首阔步地迈进了建设富美中国的崭新时代,吃、穿、住、行、用、玩……样样不用愁了,幸福地过上了“要啥有啥,想啥来啥”的甜美生活。但无论千变万变,母亲那弥足珍贵的针线盒,在我们心中永远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