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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功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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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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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碾谷场

        周功绪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是唐代诗人李绅千古传唱的经典之作。

而在“粒粒皆辛苦”的茫茫田野和历史长河中,生产环节最多、劳动强度最大、技能要求最高的粮食作物,莫过于水稻。

水稻是我们南方人的一生最爱。尤其是在那缺衣少粮的贫困年代,那“想吃米饭、望吃米饭”的心情,用“望眼欲穿”来表达,再恰当不过。

在儿时的记忆中,米,不是一般的“金银珠宝”。而这个“金银珠宝”,究竟是怎样来到我们这个幸福而美妙的世界,也许很多人、尤其是生活在当今时代的娃娃们,不一定十分了解,更不说了如指掌了。

很小的时候,父亲告诉我:在从谷种脱胎换骨地成为大米的72道手脚中,如果相差一个环节,就不可能吃到香气扑鼻的白米饭。

而碾谷,就是这些多如牛毛、纷繁复杂的流程中的一个重要环节,也是大米上市之前不可缺少的一个生产过程。

碾谷,顾名思义,就是把谷粒从稻谷穗子上一一地碾下来。

故乡的碾谷场,就是在肩负这一光荣使命的历史背景下,情深深、意蒙蒙地走进我们的记忆里。

故乡的碾谷场,是故乡秋天“穿金戴银”的一大风景。记忆中,它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在集体化年代,一个生产队一般只有一个中心碾谷场。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到户后,它像雨后春笋一样,一夜之间席卷到大江南北和千家万户。

周家屋场道场和与我们周家屋场血脉相连的原生产队的集体仓库道场,是我们原垭子口二队(现小溪口五队)集体化年代的碾谷胜地和碾谷中心。

这个露天碾谷场,素有原垭子口大队第一碾谷场之称。它由一个半圆形的集体仓库道场和一个长方形的周家屋场道场组合而成。长约400多米,平均宽度约20米。那气势如虹、近在咫尺、屡见不鲜的碾谷场面,不知给我留下多少无法磨灭的记忆。

上世纪九十年代前,水稻,是故乡的第一大主产粮食。一到收割季节,漫无边际的金色海洋,醉了太阳、醉了月亮、醉了故乡。金灿灿的稻田里,人群涌动,欢声笑语,热火朝天。有的头戴草帽,有的肩披毛巾,有的将上衣扎在裤腰间,男男女女弯着腰,对着金黄色的稻杆,一次又一次地挥舞着锋利无比的镰刀,尽情地陶醉在一片丰收的喜悦中。那一浪高过一浪的割谷声和人们欢天喜地的谈笑声,像美妙的“进行曲”一样,悦耳动听、催人奋进。那争先恐后抢割稻谷一片繁忙的景象,宛如一幅幅“千军万马竞风流,挥汗如雨庆丰收”的壮美画卷。

上午割稻谷、晒莆子(谷莆子),下午收莆子、捆草头(把谷莆子捆成一捆一捆的)、挑草头,是父老乡亲们年复一年的割谷习惯。在这个星光灿烂的战场上,女的是收莆子、抱莆子的主力军,而男的则是捆草头和挑草头的尖刀班。

挑草头,是碾谷前一项重要的体力活,也是碾谷场的生命之源,更是乡间小道上一道亮丽的风景。一百大几十斤的草头挑在肩上,无论路途多么遥远,无论路途多么坎坷,无论天气怎么变化,都得一挑到底。那生龙活虎、豪情满怀的场景,与“抢送枪支弹药上前线”没有二样。那“右肩累了换左肩,左肩累了换右肩。你追我赶,不甘示弱,穿梭来往”的竞赛场面,不知怎样形容为好。记得,我高中一毕业,就迫不及待地加入了这个特殊的行列。那金灿灿的谷子,在肩前肩后“欢歌笑语,激情飞扬、龙飞凤舞”的样子,令人心花怒放。那一群群挑草头的男人们,穿着短裤、打着赤膊、带着毛巾(擦汗专用),不知疲倦、翻山越岭地奔驰在层层田野的羊肠小道上,可以说,比闻名海外的重庆“棒棒军”,更为壮观,更为猛烈,更为迷人。

挑草头,除身强力壮和乐于吃苦外,也离不开柔软的钎担。这种钎担挑在肩上,那种舒适、柔软之感,只有挑过草头的人,才能倍感它的无限温暖。记得分田到户时,我通过特殊关系,才好不容易地把队里那条人人羡慕不已的钎担,谋到了怀里。

那盘山而转、一望无际的水田坎子上,一个个、一排排、一坝坝眼花缭乱、错落有致的草头,源源不断地飞到碾谷场后,不到几天的时间,就成了碾谷大师的“心肝宝贝”。

碾谷,故乡也有“赶碾子”之说。它是脱粒机横空出世之前,故乡最先进的脱谷方式。

牛、石滚和滚架,是碾谷场的“三大家当”。

牛,毋庸置疑,就是水牛或黄牛。

石滚,即:碾谷的王牌工具,它是石匠的得意之作。形为圆柱,中间有碗粗的一个洞,便于穿插碾架。

一副石滚碾子,一般由大、中、小三个石滚结伴而成。大的一般200斤左右,中等的一般180斤左右,小的一般150斤左右。这个由大、中、小组成的石滚碾子,不是为了造型,而是为了便于转弯压刈而特定设计的。

滚架,由一根木轴和两个半弧形的滚夹组合而成。

   一副滚碾子,除开牛、石滚和滚架外,还有一个轭头,一根撇绳和一个滚碾子师傅。

碾谷时,一般四、五人一组。师傅负责滚碾,另外几个帮手负责翻稻草、抖谷子、收稻草、整谷子(俗称打杂)……

碾谷,万万不能小看,不是人人碾得好的。一要牛听使唤。二要有压刈的绝招。尤其是转弯抹角时,压刈的难度就更大。刈压得好,就会事半功倍。刈压得不好,就会事倍功半。

碾谷的场面,可以说,是人、畜合作的表演之作。那力大无比的水牛拉着大几百斤的石滚碾子,在碾谷师傅的激情指挥下,在金色阳光的温暖照耀下,任劳任怨、不快不慢地行走在厚薄均匀的谷莆上,一圈一圈地周而复始地来回碾压。那“碾谷师的口令声、石磙的碰撞声、水牛的呼叫声和帮手们的吆喝声,相互交织,立体穿插,自然而然地构成了一首首百听不厌的“乡村碾谷交响曲”。

记得,最有意思的是,在碾谷即将开始的那一刻,等候在旁边的帮手们,迫不及待地拿着杨叉,木锨,推板,扫帚……各就各位地守候在碾谷大会战的岗位上。那边说笑边忙碌,既有分工又有协作,步调一致的“大合唱”,似如“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的壮观场面。

一边碾压,一边用杨叉翻稻草,是碾谷场协同作战、天衣无缝的重要生产“流水线”。用杨叉翻稻草,不一叉、二抬、三抖,是叉不好的。一叉、二抬很明了。三抖,就不能简单了事,一般要抖个七八次,才能把谷子抖得一干二净。

一副场子,一般碾个四、五遍后,才能碾个颗粒归仓。

我们队里几百亩水亩,究竟要碾多少场次,我的确记不清了。但那“抢睛天、战阴天、躲雨天,见缝插针碾稻谷”的火热场面,时常浮现在我的眼前。

碾谷,是粮食作物生产过程中一门精湛的技术活。在杜竹三、敦先贵、朱全政和大哥、二哥等高手如林的碾谷大师中,周祖陆二爹,“行云流水、人笑牛欢、一个眼神、心领神会”的碾谷技巧给我留下了深刻而难忘的印象。

碾谷师,是人们羡慕的行业之一。我离开学堂后,怀着无比好奇之心,试碾过几次,万万没想到,那“牛不听使唤、碾了半天碾不好”的场面,“撩”得父老乡亲们笑弯了腰。遗憾的是不久之后,我就离开了生我养我的故乡。现在回想起来,在故乡的所有农活中,我真为我的“两大遗憾”而倍感内疚。一个是不会整母秧田;一个是不会“赶碾子”。除此之外,其它农活,不在话下。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脱粒机纷纷进入农村后,这个碾谷场才依依不舍地退出了我们的视线。

上世纪八十年代,农村家庭承包责任制到户后,故乡的碾谷场,以庭院式的方式,又春天般地回到了我们的身边。

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故乡的所有水田,在“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滚滚浪潮中,因地制宜地栽上了优质夏橙和生态茶叶。那昔日一片繁忙和风光无限的碾谷场,“含情脉脉”地告别了历史的舞台。

故乡的碾谷场,碾走了原始落后的脱谷方式;碾出了父老乡亲的聪明才智;碾来了丰衣足食的幸福日子。

故乡的碾谷场——生机盎然的碾谷场;一生感恩的碾谷场;终身难忘的碾谷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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