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功绪
父亲的蓑衣,是父亲的珍品之一。
父亲爱蓑衣,就像他热爱草鞋,热爱背架,热爱挖锄一样,一见钟情,相爱一生。
“蓑衣是个宝,农家不可少。”说的就是,一个农村的家庭,没有空调,没有冰箱,没有轿车……无关紧要。但无论如何,得有件蓑衣。
父亲虽然离开我们21年了,但他那穿着蓑衣奔波于田间地头的身影,却永远活在我们的灵魂里。
父亲的蓑衣,用棕丝精制而成,形如一只大蝴蝶。它是遮风避雨、不误生产的最好农具。
父亲的蓑衣,貌视很土,但作用非同一般。“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草铺横野六七里,笛弄晚风三四声。归来饱饭黄昏后,不脱蓑衣卧月明。”这是著名诗人张志和、吕岩诗情画意般的千古绝唱。
父亲的蓑衣,朴实厚道,经久耐用。忙时与父亲风雨同舟,闲时与周家老屋形影不离。
父亲的蓑衣,是父亲耕田、耖田、耙田、插秧、栽苕、扯秧草、翻苕藤、忙会战的“保护伞”。
“晴天点苞谷,雨天抢栽苕。”是父老乡亲们的耕作习惯。栽苕,除雨天和雨后可抢栽外,再也没有更好的天气了。那父亲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和母亲、二哥一道,一栽一窝、一栽一弯、一栽一岭的场景,时常在我感恩的世界里穿梭来往。
父亲的蓑衣,是“春争一日,夏争一时”的功臣之一。在春天种植农作物时,早一天播种比晚一天播种,长势明显好一些;而夏天播种时,更需要抢分夺秒,分秒必争。因为夏天的温度高,上午播种与下午播种的长势大不一样。因此,时不我待。而在这期间,遇到雨天,习以为常。甚至,有时阴雨连绵,久下不停。然而,在战雨天、赶农活的火候时期,蓑衣就是鸭子的尾巴——“翘货”了。那张家坝里、我们屋后水田坝里、杜开春纸厂周围水田坝里,一个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与时间赛跑的父老乡亲,胜似一幅幅千军万马大决战的壮美画卷。
父亲的蓑衣,在芒种前忙得不亦乐乎。”这个期间,是抢挖土豆、抢收菜籽、抢割小麦、抢种苞谷、抢施肥料、抢除杂草、抢耕水田、抢栽秧苗的立体繁忙季节。这个期间,是父老乡亲们,不分白天黑夜,不分天晴下雨,你争我抢的黄金时间。用“眼晴一睁,忙到息灯”来表达,再恰当不过。“芒种打火夜插秧”,说的就是不管什么原因,不管什么情况,不管什么代价,都得风雨无阻地抢在芒种这个节气到来之前,把秧栽完。即使再晚,也要打着火把,抢在芒种来临的夜晚10点之前,一窝不剩的栽下去。否则,影响收成。再加上,故乡的这个季节,与北方完全不一样,时而阳光灿烂,时而阴雨绵绵。甚至,有时一日之内,一会儿太阳,一会儿小雨,一会儿大雨,一会儿阴天,真是变幻莫测。在这个天气多变的节骨眼上,父亲的蓑衣,不知应了多少急,不知帮了多少忙,不知立了多少功。
父亲的蓑衣,是冬天田间保暖的最好“雨衣”。记得,一个寒风刺骨的日子,风越刮越大,雨也越来越大。我本以为一直劳累的父亲,今天会好好地陪我们休息一天。可万万没想到,他却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牵着耕牛到我们门口水田坝里耕田去了。临近中午,母亲做好饭菜,叫我吃后喊父亲回来吃。“人要歇晌,牛要吃草,你去放会儿牛。”母亲一边忙碌,一边向我说道。我戴着斗笠,来到了父亲的身边,一阵阵冰冷的寒风扑面而来……在风雨交加,冻得发抖的现场,我看见父亲一手掌犁,一手挥舞着鞭子,与耕牛一起风雨来,雨里去。老实憨厚的耕牛也随着父亲的“嗨、嘿”声和鞭子声,不知疲倦地向前耕去。那一嗨一个节奏,一鞭一节奏,一耕泥土向两边欢腾、一路浪花滚滚的动感画面,至今难忘。“爹,快回家吃饭去。”“我把这个田耕完着。”大约半个小时后,父亲才牵着牛,杠着犁,打着赤脚走上田坎。此时此刻,我看见父亲的脸上水珠淋淋,完全分不清哪是汗水哪是雨水。父亲的裤子,早已湿透,重重叠叠地缠在褪子上。蓑衣棕毛的末梢,也挂满了一颗颗晶莹的雨滴……父亲解下蓑衣向我走来,我在“风大,天冷,你快穿上”的关爱中,穿上蓑衣后,一股股暖流,直飞心田……
八十年代中上叶,一个多雨的春夏之交,为父亲的蓑衣提供了更为广阔的舞台。前天下、昨天下、今天下、明天下、后天下……一下就是一二十天。如果不是任劳任怨,默默无闻的蓑衣赴汤蹈火的话,不知要误多少农时,不知要少收多少粮食,不知肚子要饿到什么程度。
父亲的蓑衣,是抢收抢种抢管的合作伙伴,也是改田修路建学校……抢晴天、战雨天的“无名英雄”。在小溪口大坝、跑马岭上、杨泉坝至垭子口公路、垭子口小学、端坊中学等同天斗、同地斗,敢叫日月换新天的决战中,与父亲一道,不知经受了多少风吹雨打。
在给父亲送蓑衣、送斗笠的羊肠小道上,我既看到了父亲的勤劳,也看到了父亲的辛苦,更看到了父亲的坚强。
与蓑衣情深似海的父亲,像不讲索取,只讲奉献的蓑衣一样,不知在漫山遍野的田园里和开山劈岭的现场里……留下了多少足迹。
我想,父亲的蓑衣情怀,父亲的蓑衣风釆,父亲的蓑衣精神,值得我们永远传承与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