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梿枷

    周功绪

打梿枷，不是用力去打梿枷，而是用梿枷这个传统生产工具，去打晒好的粮油作物，将麦子、菜籽、黄豆一颗不剩地打下来。

打梿枷，是颗粒归仓的一种传统生产工艺，也是农耕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更是故乡的一道渐行渐远的风景。

打梿枷，得先从梿枷这个农村“一宝”说起。它由梿杆、梿枷拍和梿枷轴组合而成。梿杆，为2米多长的竹竿，并在竹竿的头部下沿留有一个专门镶嵌梿枷轴的鼻孔。梿枷拍，一般由1米左右、大指头粗的5至6根并排编织、木质坚硬的细棍条组成。梿枷轴，一般用几公分粗的短木制作而成。它是梿杆与梿枷拍融为一体的“连心桥”，肩负着承上启下、循环转动的决定性作用。用梿枷的“动力心脏”来表达，一点也不为过。

将梿杆用双手不停地甩动，让梿枷拍龙飞凤舞地旋转，有节奏地拍打在晒场上的麦穗或豆荚上，让麦子和豆子欢快脱粒的过程，就是一气呵成的打梿枷的过程。

打梿枷，没有一定之规。少则一人，多则几十人。视其粮油作物数量而定。

打梿枷，午后为最佳时机。因为，这个时候阳光刚烈，麦穗或豆荚晒焦脆后，极好脱粒。

众人打梿枷的时候，面对面站成两排，前腿弓，后腿伸，对面打下去，这边扬起来，这边打下去，对面扬起来，一拍接一拍，山摇地动响。那乡亲们一边挥汗如雨地打梿枷，儿时的我们一边用“你一拍我一拍，大家来打麦。腰儿弓下去，连枷扬起来。麦子多，麦子好，发面粑粑吃个饱.......”的歌声，来加油鼓劲的“大合唱”，真叫人难以忘怀。

十五六岁的时候，我怀着十分好奇的心情，从母亲手中接过梿枷尝试过一次，没想到不到一刻钟，手上就冒出一个个血泡，那越看越疼、越疼越怕之感，至今还记忆犹新。

打梿枷，离不开梿枷高手的鼎力支持，也离不开宽阔晒场的鼎力相助。我们原垭子口二队的四大间仓库屋，就座落于我们周家屋场右边，周家屋场长方形的大晒场和与周家屋场血脉相连的大垉上的大晒场强强组合后，不知为那一方的梿枷高手提供了多少施展才华的机会，也不知给我们带来了多少眼福和享受。

如果问打梿枷最为壮观的时期是什么时候的话，我想，除了集体化时期，再也没有更好的答案。那五六十名梿枷高手，自由组合地站成几排，富有节奏地从周家屋场晒场打到大垉上晒场，再从大垉上晒场打到周家屋场晒场，循环往复，气势如虹的场景，胜似一幅幅“男男女女拉满功，梿枷声声庆丰收”的壮美画卷。

原垭子口二队仓库屋晒场与原垭子口五队仓库屋晒场，隔沟相望，直线距离仅有1000多米。两个生产队的乡亲们，在各自的晒场上同时打麦子、打菜籽、打黄豆的，习以为常。双方不甘示弱，抢抢地打，争争地打，赛赛地打的决斗场面，不知为梿枷文化和美丽乡村增添了多少色彩。

如果说集体化时期是梿枷文化蔚为壮观、最为灿烂的时期，那么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入户后的时期，就是梿枷最为走俏、最为繁忙、最为辛苦的时期。因为，绝大多数农户的小麦亩产、油菜亩产、黄豆亩产，比集体化时期翻了一番倒不说，还转了一个弯。那家家户户扩晒场，家家户户忙哂场，家家户户乐晒场的丰收景象，早已载入农村飞跃发展的光辉史册。

有人说，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入户后，做粮柜的多了。

也有人说，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入户后，杀几头大年猪的多了。

而我说，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入户后，互帮互助打梿枷的多了。

打梿枷，与吃栽秧饭一样，打出了互帮互助的人情味。今天帮张三打，明天帮李四打，后天帮王五打的互助场面，不知打出了多少个难以割舍的梿枷情怀。

比我提前一年来到这个美妙世界的崔家丛子，虽然只能用手势与他交流，但他自告奋勇地帮助左邻右舍打梿枷、砍柴禾、卖年猪、挑草头……几十年如一日的良好品质，不知赢得了多少乡亲们的赞扬！

互帮互助打梿枷，不仅打出情深似海的人情味，而且打出美不胜收的好风景。几十名亲如一家的乡亲们欢聚一堂，各执梿枷，自动分成几排，面对面地从左到右一步一步地往前打。几排梿枷举落一致，你上我下，我上你下，节奏分明，响声雷动。那悦耳动听的梿枷声、欢天喜地的谈笑声和不绝一耳的鸟儿声，交织一起，胜似一曲曲喜气洋洋赞丰收的秀美画卷。

打梿枷，打出了半边天的气势，打出了半边天的风度，打出了半边天的魅力。

“农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蚕老麦黄，绣女上场。”说的就是最繁忙的时候，半边天们既是打场上的生力军，也是打场上的主力部队。

半边天们，似乎为打场而生。梿枷在她们手中格外乖巧听话。扬起来，落下去，进退有序，收放自如。一拍一拍地打，从不落空，实实在在。舞动的身姿，滚动的旋律，迷人的风采，令人目不暇接。韩永秀大妈、杜秀兰大妈、付承娣二妈和魏长秀幺妈等一批乐于吃苦、乐于助人的“娘子军”，顶炎热、战酷暑，一打欢声笑语，一打汗流浃背，一打从不叫累的动人场面，不知打出了多少勤劳，不知打出了多少能干，也不知打出了多少风采。

打梿枷，打出了相爱一生的好夫妻。在生我养我的百岁溪流域，有一道令人羡慕的独特风景。这道独特风景，就是一对对热恋中的情侣，只争朝夕，相亲相爱地拥抱在打梿枷的幸福路上。仅我们一个小队，几年间，就打出了6对风雨同舟、患难与共的恩爱夫妻和模范夫妻。

打梿枷，还打出了身强力壮的好身体。打梿枷，与其说是打粮食，倒不如说是一个很好的民间健身运动。打梿枷的过程，是一个锻炼臂力、锻炼眼力、锻炼腿力、锻炼毅力、锻炼体力的全过程。它需要甩、扬、伸、打、移等多个动作，淋漓尽致地发挥。它是集灵活性、协调性、稳定性、持久性和观赏性于一身的健身项目。它是力学、美学、健身学的得意之作。经我多年观察，凡是打过多年梿枷的人，其体质和身材不得不令人叫绝。

哈耙子、扬叉、木锨、耖板、簸箕、筛子，风斗……这些与梿枷寸步不离的工具，不知给我们带来多少联想与快乐。那打的打、扬的扬、撮的撮、簸的簸、筛的筛、扇的扇、背的背的繁忙场面，随着百岁溪流域一座座金山银山的横空出世，一去不复返了。

漫步在打梿枷的路上，“咱们老百姓今儿个真高兴”的动人歌谣和“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经典名言，一次又一次地在我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