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磨

         周功绪

“幺儿，快来帮忙喂麦子，我们晚上来做麦面粑粑。”

“吔，今天有麦面粑粑吃了哟。”

一早醒来，梦中“儿时与年迈的母亲，推磨磨麦面的欢乐场面”，让我再一次地回到了快乐的推磨年代。

推磨，就是用石磨将小麦、苞谷、豌豆、黄豆，磨成面粉、豆瓣、浆汁的一种传统生产工艺。

推磨，得从石磨说起。

石磨，顾名思义，就是用花岗岩石精雕细刻的磨。它从选料→抬料→雕刻→刻磨齿→凿磨膛→打磨眼→做磨拐子→做磨耳子→搓磨绳子→做磨架子直至安装使用，需经过10多道工序才能精制而成。它是力学原理与石匠工艺在日常生活用具上的完美融合，它是“铁棒磨成绣花针”的经典之作。

儿时的我，十分好奇地向父亲问道：石磨是怎么做成的？父亲说，“石磨是石匠和木匠的神来之笔，石磨的磨面系统由石匠精心刻制的上扇磨盘和下扇磨盘组成；石磨的动力系统由磨拐子、磨架子、磨耳子和磨绳子组成，两者形影不离，缺一不可。”

上扇和下扇是石磨的精髓和神秘之物。石匠在精心挑选的石料上，用锤子和錾子将石头雕刻成两个圆形的平面石滚，作为石磨的上扇和下扇，上扇和下扇的巧妙设计，堪称天下一绝。下扇中间有个立轴，上扇中间有个相应的空套，两扇相合后，下扇固定，上扇可绕轴转动。两扇相对的一面，留有一个空膛，叫磨膛，膛的外周刻有一起一伏的由浅至深的磨齿，上扇的磨齿呈顺时针方向，下扇的磨齿呈逆时针方向，这样磨粮食就像我们吃花生米一样，瞬间就能把它“嚼”的支离破碎。上扇有磨眼，便于粮食流入磨膛。上扇边沿有个口子，用于安装与磨拐子对接的且带有圆心的磨耳子。

丁字形的磨拐子、长方形的磨架子和木桩式的磨耳子，是木匠师傅对石匠大师的爱的奉献。磨架子由两根碗粗的树木、四条“铁”腿和四根横梁组成，它是石磨稳如泰山的坚强后盾。磨拐子由一尺多长的磨把子、近六尺长的磨杆子和尺把长的磨钩子组成，它与磨绳子、磨耳子无缝连接后，自然构成石磨的“动力心脏”。

我们老屋的石磨，像露天广告一样十分耀眼。因为它置于老屋堂屋左侧的黄金地段，无论什么时候，它总是以灿烂的笑容，盛迎八方贵宾。

我们老屋的石磨，是我们几代人的珍贵“家产”，更是母亲的“心肝宝贝”。

我们老屋的石磨，千万不要小看，它可是柴火豆腐，高粱粑粑，麦面粑粑，豆腐乳、豆瓣酱，懒豆花、黄豆酱、土豆饼、红苕粉和腊肉水饺等若干民间饮食的特制“武器”。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如果没有这个“宝贝”，无论是柴火豆腐，还是麦面粑粑，无论是豆腐乳，还是豆瓣酱……不可能成为我们保命度日的“灵丹妙药”，更不可能成为千古流芳的美食佳肴。

推磨很有乐趣，比“快乐大本营”要刺激得多。那“一推一拐，一拐一推，转来转去，川流不息，漫天飞舞，激情飞扬”的场面，既是一道美丽的风景，更是一幅丰收的画卷。

推磨也是一道苦力活，它是对一个人的意志力的最好检验与考验。没有一定的体力和坚强的毅力，是不可能一推到底的。那一百多斤的石磨，在双手用力一推且顺势一拉的周而复始的转动中，往往一推就是个把小时，甚至几个小时。

记得，我在七八岁的时候，在一个地面温度接近40度的下午，第一次帮助母亲去推苞谷面，万万没想到，还没推到三圈，我就缴械投降了。

苞谷和小麦是最难磨的粮食，一般要磨个三、四遍才能磨细。当香喷喷的高粱粑粑、麦面粑粑、荞麦粑粑即将蒸熟时，我们一群娃娃就迫不及待地守候在母亲的灶台边。

逢年过节、结婚打喜和乔迁新居的时候，就是石磨最辛苦、最繁忙、最走俏的时候。因为一到这些吉祥如意的日子，就要打柴火豆腐，就要做糯米圆子，就要炸麻花，就要吃苕粉……

用石磨磨的柴禾豆腐和用这种柴禾豆腐做的豆腐乳，可谓天下一绝。无论是煎的二边黄豆腐，还是菜叶子包的豆腐乳，都给我留下了一看就想吃，越吃越想吃的难忘印象。那种口感，那种香气扑鼻的美味，不知吃欢多少人。

一到腊月二十后，母亲就把黄豆洗得干干净净，用水浸泡三、四个小时，待这些黄发“胖”后，再去磨豆汁。那“哥哥推着石磨，母亲坐在一旁用木勺往磨眼里喂黄豆，磨盘夹缝里不停地喷出乳白色的豆汁，像瀑布一样飞到大锅里”的神奇场面，时常在我脑海里飞扬。石磨转动的嗡嗡声、豆浆哼出的叮咚声、“推磨，拐磨”的歌唱声和小朋友的欢笑声，胜似一曲曲悦耳动听的石磨歌谣。

默默无闻的奉献精神和任劳任怨的高贵品质，是我们老屋石磨的最高境界。父亲和母亲在原有一间房屋的困境下，用毕生的心血和汗水养育了我们五个患难与共的好兄弟。为了我们健康成长、安家立业和幸福生活，父亲和母亲不知为我们建了多少新房，不知为我们操办过多少喜事、大事和要事，在这门类繁多、门庭若市的宴席中，父亲和母亲不知用石磨打过多少柴火豆腐，磨过多少麦面，做过多少一看就想吃的汤圆……现在回想起来，除要感谢伟大的父爱和伟大的母爱外，还得真诚感谢与我钟爱一生的石磨。

后来，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和经济社会的飞跃发展，一批批电动化、智能化的磨面机来到了祖国的大江南北和万水千山，那几千年的推磨历史，早已被日益高速发达的现代工业所取代。

如今，一个电话，一条短信，一个语音，又白又细的面粉和又柔又香的水饺，瞬间就会飞到我们的身边。

推磨，推出了勤劳的美德，推出了幸福的人生，推出了时代的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