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功绪
挑草头,是故乡秋天里的一道独特风景,也是我生命中的最爱之一。
草头,是故乡的一种俗称,是故乡秋收的历史产物。它宛如梱柴禾一样,由草头师傅用草葽子将一抱抱金黄黄的谷莆子捆在一起。一个草头一般50斤左右。
而挑草头,则是用钎担将躺在水田坎子上的草头,挑回碾谷场或家里的一种活儿。
挑草头,离不开草葽子和钎担的鼎力支持与密切配合。
草葽子,就是用干稻草拧出来的草绳子。
草葽子,不是草,而是宝。用草葽子捆草头,堪称绝配。一不打滑,二不坏谷蒲子,三没成本,深受父老乡亲喜爱。
钎担,类似于扁担,用结实的木料精制而成,两头嵌有向上翘的铁尖角,犹如锋利的刺刀。
打草葽子,是割谷前的一大乐趣。左手护着干稻草,右手有节奏地顺时针方向一圈一圈地往前拧,当手掌吞没后,一个草葽子就这样与你相“爱”了。
二爹,在我心中,既是捆草头的能手,又是碾谷的高手。没想到,做起打草葽子这种细活来,也十分内行。他那喜悦的心情,麻利的手法和精制的产品,时常在我脑海里随风飘扬。
捆草头,是挑草头前的最后一道工序。梱草头,一般由经验丰富的老师傅来负责。先将草葽子从中间掰开,手握葽头摊到田坎上,用脚尖踩住草葽的一头,接过抱来的谷莆子,下宽上窄地一抱一抱地往上码,用一条腿靠住,码到齐腰处,捡起脚下的葽头,用膝盖压紧草莆,再捡起另一葽头用力乣紧后即可。
好钎担,在集体化时期,是割谷场上的抢手货。我们队里仓库与我们老屋仅一墙之隔,我高中一毕业,就将队里那条又柔又亮又美观的钎担谋到了手里。之后先德哥来找这条钎担,好不容易找到我们楼上时,与我来了一场“争钎”格斗,幸运的是年轻气盛的我,抢钎告捷。不然的话,这个“宝贝”早已远走高飞。
挑草头,既要很大的力气,又要一定的技巧。当钎担的一头刺进草头的心脏后,一只手紧握钎担的另一头,一只手从草头里揪出一把稻草,顺钎担的颈部一挽,像举重一样高高举起后,走向另一个草头,再用钎担的另一头插向它的心窝顺势挑起后,一步一步地挑向前方。
挑草头,除需要超强的爆发力、稳定的平衡力和持久的战斗力外,时刻也离不开飞檐走壁的生命力。张家坝上、周家屋场门口、聂家屋场下沿、芭蕉溪沿河两岸等大小不一、千奇百怪的水田之间、几乎没有一条像样的路,唯一的通道就是巴掌宽的崎岖路、陡坎路、“天线路”。如果没有这些路,不可能涌现出一批又一批一手揪着茅草,一手握好钎担,咬着牙关,飞檐走壁的民间高手。
性格内向、个头不高、老实憨厚、乐于奉献的永山哥,挑起草头来,令人交口称赞。他那埋头苦干、汗流浃背、乐在其中、争先恐后的样子,将挑夫精神彰显得淋漓尽致。
身强力壮、有难必帮的帮丛哥,虽天生说话困难,但挑起草头来格外兴奋,格外来神,格外卖力。他究竟帮助多少困难户挑过多少草头,卖过多少年猪,砍过多少柴禾,我的确记不清了。但他那“乐于助人“的高尚品德,早已成为我们人生中的最好的精神财富。
插花界,是边远山区的一个客观存在。我们周家老屋后面的一坝坝水田,就是原垭子口一队的金色粮仓之一。离一队仓库屋几公里倒不说,陡坡陡坎随处可见,从我们屋后即使空手爬上垭子口,也要爬得气喘吁吁和滿头大汗。没想到,就是这个插花界,就是这条崎岖路,锤炼了像刘泽军、杜远方、韩永亮、刘为民、张世华、韩永政等一个个“千斤重担人人挑”的男子汉。
如果问挑草头最火爆的时候是什么时候的话,那“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入户后”的这个答案,恐怕会情不自禁地在父老乡亲们的异口同声中,脱口而出。我们屋场下边的水田坝、五队纸厂周边的水田坝、我们屋后的水田坝、墩子石一带的水田坝……各路大军,抢抱谷莆子的、抢捆草头的、抢挑草头的决赛场面,实属罕见,令人震撼。一时期,抢做钎担的,抢打谷柜的络绎不绝。
挑草头,尽管很苦,尽管很累,尽管很耗得力,但我偏偏喜欢。那疼在肩上、苦在脚上、累在路上、乐在心上、爽在嘴上的喜悦心情,一生难忘。
飞在翻山越岭、过溪趟河的路上,两个草头上翩翩起舞的谷刁子,随着挑夫们飞奔节奏的变化而激情飞扬。挑夫们的吆喝声,稻田间的欢笑声,谷穗间的对唱声和田坎上的脚步声,一浪高过一浪,胜似一幅幅千军万马迎秋收的壮美画卷。
一群群前呼后拥、抢前争先、右肩累了换左肩,左肩累了换右肩,像玩杂技一样飞跃在乡村的草头搬运大军,在我眼里,就是一道道独特的乡村美景。
一个个戴着草帽、穿着短裤、光着赤脚、搭着毛巾、赤膊上阵的草头搬运工,不知脚板划出多少血印,肩上磨出多少茧芭,汗水遮住多少视线。
“宁脱几层皮,不漏谷一粒”是挑草头的最高境界。无论天气多么炎热,无论道路多么曲折,无论时间多少紧张,“人在阵地在、人在草头在”的挑夫精神,永远藏在我们的灵魂里。
挑草头,挑出了勤劳坚强的新风采,挑出了互帮互助的新风尚,挑出了丰衣足食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