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件反射

无须闹铃，我五点半自然醒来，天天如此。久而久之，大脑的条件反射变成了一座生物钟，非常准点。那是孩子还在上幼儿园、小学的时候。

起床后头一件事，到客厅将装有《肖邦钢琴曲》磁带的收录机轻轻拧开，音量从零慢慢调到一个很小但能听到清晰旋律的位置，再蹑手蹑脚地去将女儿卧室门悄悄打开。与其清早扯着嗓门将她从睡梦中唤醒,还不如让清脆悠扬的琴声去催促她起床,久而久之，她也形成了条件反射，脑子里有座催她起床的生物钟了。

厨房是太太的活动场所，待她开门从里出来，说明早餐已准备就绪。这时我也从户外做完晨练回家，并带回当天所需的菜品。大家匆匆吃完早餐，各自走人，太太陪送孩子去学校，我胡乱一气收拾餐桌后，跑也似的去办公室。早晨就是这么打仗般的紧张，只是有了收录机传出的琴声相伴，气氛轻松了许多。

西南的夜晚来得迟，晚饭后定与孩子出户活动一番：打羽毛球、看小鸟归巢、观西山日落。由于晚饭前已经把学校布置的作业完成了，所以玩起来也就尽兴，对下午写作业、解题时缭绕于脑海里的那一团团的纷纭忘乎所以，这倒正是我的意图，学规学，玩归玩。晚上她还要弹2小时钢琴，我必定是她自始至终的听众，只是对偶尔出现的错处给予提醒。待确认她达到了练习效果、没拉下进度时，即放下心来。但重又收心，条件反射，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完成。

80年代初，是严肃音乐尚未完全放开的年代，当时为了买那本《拜耳》钢琴启蒙教材，所到的几个大城市的书店都未能如愿，最后在大连的街边夜市地滩上买到影印本，如获至宝。

钢琴是要经常调音的，特别是潮湿的南方，加之是新琴，如若不及时调校，音不准就会练“坏”了耳朵。当我千方百计请到了调琴师和钢琴老师后，费用令我与太太心存退缩。就在我们准备退掉钢琴时，孩子跪到了我们面前企求，看到她那渴望的眼神，心一软又改回了主意。

每周的那一节钢琴学习课，我与太太总有一人陪同前往，授课时间虽然只有50分钟，但包括往返乘车等路途所耗，要花去我们整整半天功夫。更糟糕的是那年代电话还没有普及，遇到老师另有急事，必须按她在教室门口贴出的更改通知，再往返一趟。上课的50分钟自然就特别宝贵了，50分钟内要还原老师前次课程所布置的练习、要点评纠错、要教新曲子、预习。为了不至遗漏，我们总是带上笔记本、录音机一一记录下来。条件反射，习惯成自然，直到她考入音乐学院。

一个星期日下午，我从外地回家，远远地听到琴声从家中飞出屋外，家房门口横七竖八摆放了一大堆拖鞋，数了数，有30多双，这是女儿在为她的学生开钢琴演奏会。除了学生，来者有学生的父母、或老爷爷、或外婆。有的家长还带上摄像机、照相机前来拍摄助兴。这么做除了起到观摩讲评，学生之间互动学习的作用外，还有重要的一点是锻炼学生的表现力，练胆。即便参加考级或演奏，也不至于怯场。这算是舞台自我展现的一种必要训练吧。

在每个学生演奏完曲目后，让其它同学互相论谈，而后老师再做评解。学生们那生龙活虎样子及手指在钢琴上行走如飞的劲儿，让人惊叹。最后老师向学生们演讲起贝多芬的故事，讲解贝多芬《命运》交响曲的内涵。我知道，从事音乐教学十多年来，有了自己的经验，她已在为她的学生们把脉《命运》。

相距千里之外的我，虽然忙于自己的事务，但是习惯找点儿悠闲。每当吃过清淡晚餐后，闲暇散步，总是在固定时间往家打个电话，接电话的必定是五岁的外孙女。在这个时候接我的电话，成了小家伙的条件反射。她拿起电话只问候几声，就把电话交给她外婆，而后跑去钢琴旁，一边唱幼儿园刚刚学会的儿歌，一边很认真地在钢琴上敲出一些音符来。她知道我在电话里听她弹唱，过一会就会从外婆嘴里听到我的掌声和表扬啦！成了条件反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