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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步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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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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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弄印象

第一次到上海是70年代中期,那时候出行最担忧的是住宿问题,到达目的地先凭单位介绍信到住宿介绍所登记,由住宿介绍所统一分配,出具证明,再去到指定的旅馆。

在16浦码头下了海轮,按规范顺序,很快入驻一家社区旅馆。顺风顺水,心情愉悦,这是第一次到大上海时获得的第一快感。后来几次没那么好运气,一次被分派到宝钢招待所,一次被分派到金山石化,还有一次分派到较近一家旅馆,在过道住了一宿。

社区旅馆实为一幢一楼一底的火柴盒式的筒子楼。我年轻,被安顿在二楼的四人间,二楼全是客房,有四十多间,一楼则是一半客房一半居家。此前有所耳闻:上海人有“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间房”之说,这次算是亲临其境了。就这筒子楼里,一楼居家户中,一家三代同堂住在一间房子的,不在少数。

公共设施设在楼外,归社区管理集体使用,包括公用厕所、公用洗漱槽、公用浴室。

一楼居户通道,被各家的“厨房”分割占用,再加上堆放的煤球框和其它杂物,剩下的空地很少了,行人过往都会小心异异,遇到逆向相行,双方侧转,擦身而过。

厨房、过道总是充满烟火味,居家在公共洗漱槽洗好的衣物,几乎全部晾晒在二楼客房通道,所以,我那房间门口总是张灯结彩。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设在该栋房子端头的楼梯居然被拆除了,而在二楼通道中部开了个一米见方口子,从一楼上到二楼就是通过这个口子,一部很单薄的木制梯子上下楼,因为一楼地面空间有限,所以这个可移动的梯子几乎是成90度角安放。后来才想清楚,拆掉楼梯可以增加两个房间,这样底楼增加了一间住户,二楼则增加了一间客房。

我不习惯在房间使用马桶,总是下楼去社区公厕。早晨,社区里那么多马桶要在公厕处理,加之上海男士有蹲在厕所“白象”的痹好,所以清早如厕显得特紧张。好在旅馆门口就是25路公交车站,我总是花5分钱乘3站路去人民公园的大公厕解放自己。

一位大叔和一位阿姨,一早把二楼各个房间的马桶一一收集,摆放到走廊过道,而后集中到楼梯口,再将马桶一一从那部90度搁置的楼梯提至一楼,然后用扁担挑到公厕处理,一次挑两只马桶,返回是空桶,则一次挑四只。空桶在挑回之前,一定是要将其处理得干干净净,大叔和阿姨洗涮马桶的认真态度和刷涮技术让人叹为观止。洗涮后的马桶不会立即送回房间,而是先在公厕旁边一个专属空阔地,碼放凉干数小时,彻底释放异味,还原马桶本色。数小时后再看那些码放得整齐有序的马桶,光泽亮滑,形成一道风景线。至下午黄昏,房客返回房间前,马桶已经摆放在了每个房间门口相同的位置,连马桶提手朝向都一致,又见一道美丽风景线,是老上海的风情,非常亲切。此时的我,对于先前的不习惯使用马桶有了新概念,甚至感觉乘车前往公园如厠,多此一举。

房客的早餐由居民委员会组织,从附近的餐馆送来,两名阿姨分别挑着箩筐、木桶:木桶盛粥,箩筐里装有碗筷和食品,油条、馒头和咸菜等,粥桶盖得严严实实,箩筐面上加了层蔑篓,便于食品分类,箩筐乃至蔑篓面上都是双层白色纱布覆盖,既遮挡灰尘异物触碰食物,又保持食品适当空气流通。

挑来的粥桶和箩筐分两份,一楼和二楼各一份,二楼的粥桶和箩筐通过楼梯口送达。事先备有一根粗长麻绳,从二楼楼梯口将粥桶和箩筐一一拉到二楼,这些活,房客乐为其事。我呢,总是与大伙一起,早早守候在楼梯口等着帮忙。

一根油条3分钱、一个馒头也是3分,咸菜1分钱一碟、大米粥2分钱一碗。就这些食品,已兼顾了东西南北客。

居委会办事执着较真,也是老上海的文明风情,是大上海里一道很不起眼而又永远磨灭不了的风景线,其中饱含人世间的温暖情怀。从这楼道间折射出来的是百姓的幸福指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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