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前的童年,是贫穷与快乐共存的日子,是苦难与幸福共舞的时光。我那时年纪小,并不懂得什么叫生活,更不懂什么是艰辛和苦难,只要有妈妈温暖的目光,便觉得一切都是温暖的。
小时候,我家住在前郭县新庙镇煤建附近。每当有煤运来的时候,煤建附近的人们就都去扫煤。说是扫煤,其实地地道道扫煤的人并不多。他们大多是趁着运煤车经过的时候,用安了长长木把儿的铁锹从车上往下扒煤,扒到地上再扫在一起,装回家去。(煤建的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去管,当时很纳闷,现在想来这可能是当时的经济体制使然吧。)妈妈也带着我和弟弟去扫煤,她告诉我们,咱只能扫路上被煤车颠落下来的煤,可不许像他们那样去抢啊。
妈妈简单的话语让我们从小知道什么是应该做的,什么是不应该做的。一些是是非非的大道理,妈妈就这样用简简单单的话语传达给我们,让我们在潜移默化中受到教育。
曾经有个姐姐,姐姐从小就有个抽疯的毛病,爸爸妈妈带着姐姐多方求治,因生活条件及医疗条件所限,到底也没搞清楚是什么病,后来姐姐终究还是去了。
记得姐姐有一阵子吃好多中药,熬出的中药渣当时铺了满满一房顶。那时候的房子本就不高,旁边还依傍着仓房,因此不用费多大力气,我们一些小孩子就能爬到房顶去。那个年代的孩子没有什么玩具。好点的玩具就是女孩子用高梁秸做成的小手推车啊、眼镜啊,男孩子用铝丝或是铁丝弯成一些刀啊、手枪啊什么的小物件。姐姐的药渣子就责无旁贷地成了我们一帮小孩子的特殊玩具。大家给这些药渣分门别类,玩得津津有味乐此不疲。那么多的药渣,我觉得永远也分不完,所以我是不参加分类的。我会一个人顶着正午的阳光,爬到房顶上去,在一堆堆的药渣里,仔细搜寻我最喜欢的那种,熬药之前它是白色的,熬过以后就变成深红色的了。它有着奇特的模样,类似小树,上面还长着许多倒挂的小钩子,我兴奋地把它们举在阳光里,看啊看啊,越看越好看。这小小的药渣成了我在小伙伴中炫耀的一点 “资本”,虽然微不足道,但却给我的童年带来不少的乐趣。小时候的我,心里常常地呆想,它怎么会长成钩子形状呢?它是长在田里还是长在大山上呢?它叫什么名字?它对姐姐的病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呢?多年后的我依然不知道这种药物的名字,只是知道当时这些中药占了家里花销的很大比例。当时爸爸一个月只有三十几块钱的工资,养活一家五口人,生活的清苦可想而知。
为了补贴家用,妈妈每年都养一头大猪和一大群鸡、鸭。为了省钱,夏天的时候都喂这些牲畜吃山上的野菜。妈妈要照顾生病的姐姐,不能每天都去挖野菜,因而我七八岁的时候就开始和邻居的婶婶们一起上山去挖野菜。
记得有一次正在一片黄豆地里挖野菜,突然雷声阵阵,厚厚的乌云沉沉地压了下来,当时我想起爸爸说过,野外打雷容易霹死人的。那雷声真是吓人啊,好象这么多年来再也没听过那样响的炸雷声,如同在耳边炸开一样,吓得我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我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蹲在黄豆地里,把头低得不能再低,还没忘紧紧抱住装满野菜的袋子。心想,这么响的炸雷一定是来惩罚坏人的,一个劲地在心里叨咕:雷公公雷公公,我是好人,你千万不要霹我啊!后来听大人们说,那天真的有个人被雷霹死了,我小小的心灵被重重地震到了,最初有了一丝关于死亡的印迹。
到了深秋,妈妈养的鸡鸭已经肥肥的了,大多拿到集市上换钱补贴家用,当然细心的妈妈会留下一两只给我们解解馋。每当家里炖鸡鸭的时候,弟弟就垂涎欲滴。弟弟那时候小,才几岁,有时候会急得直哭,一直到鸡鸭炖熟了端上饭桌才会破涕为笑,然后吃起来特别专注,头也不抬,每次吃完都是满嘴满脸的油渍,差不多每次都会吃到脚麻。他吃得专心致志一动不动,当然脚会麻了。我就逗他,是不是以后上学了也会这么专心呀?他就极其害羞地把小脑袋埋得低低的。弟弟小,姐姐又有病,吃好东西的时候,我注意到爸爸妈妈都舍不得吃,总是微笑着看我们狼吞虎咽,我自然也就少吃些。妈妈说我懂事,邻居们也都夸我懂事、会过日子,我听了心里美滋滋的。
妈妈是个过日子的好手,她有很多变废为宝的好办法,还会制作出很多日常小工具,这给当时捉襟见肘的生活节省了一笔不小的开支。
当时爸爸在新庙镇粮库工作,那时候粮库会定期发放劳动保护,其中发放最多的就是白色的棉线手套了。爸爸是粮食专业毕业分配到新庙粮库工作的,当时在粮库负责技术管理,下车间劳动的时候不多,所以省下了很多白手套。妈妈在空闲的时候把这些手套细细地拆成线,再染上好看的颜色,然后用她亲手磨制的织针,借着昏暗的灯光,给我们织出漂亮的小背心,这使很多小伙伴羡慕不已。
妈妈就像一位魔术师,每到过年的时候,就给我们变出新衣服,变出很多平时吃不到的好东西。我们都特别爱吃妈妈烙的小甜饼,香软的面皮,甜甜的馅儿里还有黑芝麻,我们怎么吃也吃不够。那个年代粮食凭票供应,每人每月只供应一点点面粉,要攒好些日子才够烙一次饼给一家人吃个够,所以面食平时基本没得吃,都是攒着,到了年节的时候才可以大快朵颐。
时光似箭,日月如梭,现在我自己成家过日子二十多年了,越发佩服妈妈在那些艰苦日子里练就的生活本领。妈妈的辛苦操劳,使一家人在那个清贫的年代,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如今,妈妈已年逾古稀,身板依然健朗。每天在家闲不住,家务活、买菜、做饭、经管小孙女,乐在其中,乐此不疲。回首往事悠悠,如今妈妈平安健康,就是我们儿女最大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