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对着的楼房竟是红瓦房,明明每天都在我眼前静静守候,我却视而不见。某一天一群鸽子从窗外的天空掠过,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这才发现那栋普通住宅区楼顶上的红瓦。原来美景一直在窗外,却被无心的我给忽视了。
当鸽群迅速从红瓦房上掠过时,它们相互映衬勾勒出的画面是如此的别致。让我想起王安忆笔下的上海的鸽群,他们是这城市生活的见证者,是超脱世俗最公正的审判者,也是无言的旁观者,无论脚下上演着何种悲喜剧,它们都不闻不问,一味冷眼旁观。生活在旧社会里的王琦瑶随着时代变迁而离我们远去,如今这个地方又由我们来演绎新的人生,屋顶上的鸽子也不知换了多少代,我们彼此生活在各自的世界里,各自安好,各自悲喜。
虽然羡慕鸽子有翅膀,能自由飞翔,却不理解它们为何会甘居在这嘈杂的城市里,在这水泥瓦房的上空盘旋,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后来看到有人喂养它们我才明白,它们并没有我想得那么复杂,只是纯粹为了填饱肚子而已。我想它们可以飞得更高,飞得更远,可以去看看城市之外的世界,那里有山林有江海,不知道当它们见到这样的世界时是否还愿意回来。它们或许会自力更生,在峡谷中穿梭,享受自然的美景,承受自然界的风险;或许它们会被自然的美景所震撼却害怕那危机四伏的环境,也不愿为了食物而四处奔波,更不愿冒着生命危险去寻觅那原本在城市就可不劳而获的食物。所以它们会选择回来吧,回到那红瓦之上,围绕着三三两两的屋顶盘旋,哪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也不知疲惫,也不觉乏味。鸽子总是成群结队地飞翔,这样它们便不会孤单,群体的力量使它们熬过了所有的琐碎日子,也使它们对每一次盘旋都充满了期待和新鲜感。不知它们是否考虑过自己的未来,是终其一生过着简单而快乐的生活呢,还是最终沦为别人的盘中餐呢?如果是前者那么它们是幸运的,不仅受到上天的眷顾,还受着人类的爱护,这样的一生是不断的重复,不断的体验,体验不同时间不同季节不同天气下的同一片空间。它们是如此的独具慧眼,竟能看到周遭千篇一律中细微的变化,体验到常人不能体验的愉悦;如果是后者那也是它们自己的选择,它们选择安逸,选择不劳而获,那么就必将有所失去,虽然这种失去的代价是惨重的。
新出生的鸽子是不知道世界的广阔的,也不知自己命运将走向何方,它们对命运或许没有任何的概念,也不知在千百年前它们曾经有过的另一番生活景象。它们生来就在这城市中,吃着人类播撒的食物,随着前辈在天空翱翔,对它们而言世界就是它们所见的那样,至于别的地方则与它们无关。它们盲目地重复着前鸽的步子,将窝所在的房顶看作是世界的核心,终其一生围着它旋转再旋转。它们不懂捕食是何事,因为它们不用为食物发愁;也不懂劳动是什么,因为它们不用为打扫窠臼劳心;也不懂何为思想,因为它们不必思索未来,也没有什么过往可供缅怀。它们只尽情地活在当下的世界里,潇洒而自在地享受这世间的清欢。有时我不得不羡慕它们的坦然,羡慕它们的无忧无虑,虽然这种坦然和无虑是无知使然。
也许这一切不过我的臆测,它们或许是有灵性的,懂得生存的法则,懂得自己为何生,如何死。它们睥睨这一切,鄙视过多的知觉与思索,认为这些不过是庸人自扰,徒增烦恼罢了。它们懂得遵循自然的规律,既然生于斯,那就快乐地长于斯,也欣然地死于斯。这或许就是为什么当它们看透了人间世事,依旧能够淡然处事,不变初心。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它们是多么有智慧的生灵啊!
近年来,屋顶上的鸽群越来越多,它们蜗居在不同的楼宇中,盘旋在不一样的屋顶周围,它们眼里的世界也不尽相同,但是它们会看到同一个物种,那便是我们。当它们看到我们在马路上来来回回不停地穿梭,在公园里漫无目的地徘徊时,不知它们是怎样的感想,会不会为自己能高飞而得意呢?会不会像我们好奇它们一样地好奇我们呢?它们会猜测我们怎么生活,怎么思考,怎么繁衍吗?也许它们根本就漠不关心,看它们那飞翔的姿态就能明白,它们只在意风向,在意怎么伸展翅膀,在意如何保持好队形。也许它们压根没正眼瞧过我们,在它们眼里,我们同草木也没什么区别,不然它们之中一定会有一两只飞身下来,在我们头顶不远处盘旋探究,就像我们会想尽办法去探究我们未知的物种,探究它们的起源,生理,心理等等一切我们想知道的事。然而鸽子毫无此举,不知是没有意识还是不屑一顾。它们是正真活在当下,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
每次走在路上,遇到鸽群,我都会驻足观看,观看它们那飘逸的姿态,那形态各异的队形。我想它们跟我一样,在屋子里待得太久,太烦闷,出来散心了,只不过它们是以睥睨天下的姿态翱翔,而我则是脚踏实地行走,还不忘仰头张望它们那灵活的身姿。它们成了这城市天空里唯一灵动的自然风光,成了我们相机里时常捕捉的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