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天,我会回到那个地方!”我仰起头,看着蓝蓝的天,白云悠悠间,我仿佛看到了山坳中那片明净的天空。
近来城里的天越发的碧蓝,让人心情随之舒畅了不少,即便如此,我还是心心念念着一个地方。
“去哪?”一旁的丈夫问。
“回老家啊,那片山,那个山坳!”我欣然回到。
“不是都垮了吗?哪还有你们的房子?”
“嘿嘿,纵使它垮成一摊泥,化作一片荒林,那里依旧是我的根,总有一天我得回去!”
这是我的执念,任谁也抹不去,打消不了的念头。
诚然,记忆里的小路早已没入荒草间,不见了踪迹,唯余一条陌生的,曲折的盘山路。
原本就破旧的泥瓦房早已落入尘土,被杂草包围,可我脑海里的那个家永远屹立在那,从未消失。
院落石阶上那碧绿的青苔,门前满是褶皱的木制门槛,厅堂里被烟火熏得黑乎乎的神龛,灶房地面上那凹凸起伏的泥巴疙瘩…
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留存在了脑海,仿佛昨天还见过,不知是不是自己的记性太好了!
那些原本已经远去的事物,始终在心里鲜明地存在着,同过往别无二致。
如同那些归于尘土的旧人,我的外婆,我的幺爸,我的爷爷和奶奶…
那年搭乘小叔子的汽车返乡,专程绕道回了趟我的老家,当车停在那熟悉的山路前,我几乎是跳着下的车。
那条路依旧是那条路,那块巨大的岩石依旧耸立在通向山头的路的肩头,想当初我们无数次攀登上那块大石,向着远处眺望。
我想我因此而得罪了石头下供奉着的神仙塑像,不然儿时的我便不会几次三番险些命丧于这些山林之间,也不会从小就病魔缠身。
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下,沿着熟悉的路,我们翻过山头,却找不到记忆中的下山道,我在山头几块狭窄的田地间朝下四处张望,望见了那个熟悉的院子,却找不出脚下下山的小道,只有一条泥泞的宽敞的道路绕着山坡伸向远方,同家的方向背道而驰。
天渐渐黑了下来,小叔子又不耐烦的催促着,我的心越发紧张,难不成要绕着马路,在泥泞而滑溜的路上去探寻吗?
不说这条路是否通向那个院子,就算能通过它到达山脚下,也不知要走到何时,尽管如此,我还是抬脚向前走了起来,一边走,一边朝坡道边张望,以图找到那些原来的道路。
小叔子被泥泞的路给难住了,怕苦了自己的皮鞋,再加上放心不下被丢在路边的车子,便放弃了跟随。
我和丈夫没走多远,马路边便出现一间依旧存留完好的屋舍,里面传来鸡飞狗跳的声音,证明那里还有人住着。
马路上,一个老奶奶远远地瞧着我们,待我走近,她笑着对我说:“你是邹家的孩子吧!”
她竟把我给认了出来,可她是谁?我一概不知,我想以前我是认识的,只不过现在都忘了。
“是的!老人家!”还不待我问路,老人已经自顾自讲了出来:“前边就是以前下山的道,那里近,这条马路就远了,绕了不知几个圈。我看你长得像你父亲,大老远就把你认出来了。”
“谢谢你老人家!”因为忙着赶路,我都来不及同她拉家常,回忆过往,就匆匆沿着她所指的道路去了。
原来那宽阔的石头路,如今踩在脚下,不过一条狭窄的石板路,路从未改变,变的不过我这流浪已久的浪子。
刚下一段台阶路,又踏上了一条宽阔的,被挖掘过的马路,小路自此又被拦腰截断,不过那荒凉的坡道我终身难忘,即使没有路,我也能踏出一条路来。
滑下那无路的一段坡道,来到熟悉的田野间,我的心早已飞上了云霄。
“就是这,这里以前种着胡豆,上学那会,总爱偷几颗胡豆,放在自己的饭盒里,哈哈,那里就是我们家的地,以前好大一块,现在怎么看怎么小…”
我一边踉跄地走着,一边回头跟我丈夫讲诉着,他面无表情地听着,似乎被这些无头无脑的荒林给惹怒了,“让你回来,看吧,连路都没了,天都要黑了,还不快点!”
是呀,天不等人,我一个人也不能不顾及他们两兄弟,所以我加快脚步赶路。
很快那个大院子便出现在了眼前,一条黑狗凶狠地在远处吠着,还是那么不近人情,恨不得一口上来咬住我的细胳膊细腿,跟儿时一样的凶恶。
只需一眼我便知那是谁家的狗,只是不知它是否是之前的那只,还是说是它的后代。
等我靠近那院子,那狗疯也似的从上面的院子窜了下来,它的主人佝偻着背,在上面院口朝这里张望,那是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同她上一辈的身影如出一辙。
当我踏进侧院,院里出现两母女,我一眼便认出了她们,她们也认出了我,即便十几年过去了,我们仍旧能一眼认出对方,只不过对于所谓的称呼,我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我们匆匆道出对方的身份,我一律用阿姨和奶奶称呼,这一称呼到哪都管用,他们倒是轻而易举地就叫出了我的小名。
本要再寒暄几句,山头的小叔子已经在喊话,让我们快点,这会那狗已经冲到了跟前,想要扑上来,这两位旧识帮了我的忙,把那狗给吼住了,还用身体挡住了它的去路,让我们赶紧去到隔壁的院落。
我匆匆谢过,跨过排水沟,来到一墙之隔的院落,终于见到了那心心念了十几年的家,它的一半已经倒塌,唯留堂屋气息奄奄地支撑在那,它歪歪扭扭地站着,等着我们见它最后一面。
我们登上那长满荒草的石阶,走过杂草丛生的院落,来到屋前。
可惜木门上落了把锈迹斑斑的铁锁,锁住了我的脚步,我摸着那扇门,透过门缝,想要窥视里面的情景,可里面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老公突然上前一步,将那锈迹斑斑的锁给拧开了来。即使不被他拧开,过不了多久,这锁也会自个儿锈断。
他为我打开了封锁的大门,圆了我的心愿,屋子里的陈设一如当初,只是屋子看起来小了很多,那破旧的桌椅被尘埃覆盖,杂七杂八的东西堆满了角落,那连通内屋的通道被一块板子和杂物给堵得严严实实。
踏入堂屋的脚步至此一步也挪动不开,只能用眼睛去搜寻记忆中的味道。
老公希望从这间屋子里翻找出些陈年的旧物来,如果能找出一两件古物,那自然更好,可他寻了半响,只在床底下捡了一个短烟斗,刚拿在手里,那烟斗就断裂开来,一截掉在了地上,他颇有几分失望,觉得这烟斗毫无价值,便索性把另一头也丢了。
烟斗是爷爷的,当初他就是躺在这张床上去世的,如今这烟斗也追随他而去了。
“走吧,还得赶路呢!”
老公催我出了门,又把房门掩上,我一步三回头,还是离开了,绕到屋后,看着早已垮塌的灶房,心里万般滋味,唯留一声叹息。
屋后那颗高大的槐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爷爷的坟墓,一转眼它已经在这里待了三年,而三年于我如同眨眼一般。
立于爷爷的坟头,我只说了句爷爷,我来看你了,随后鞭炮声响起,向他传达我迟来的问候。
我默默立在一旁,回忆着那些零散的有他出现的记忆,那些记忆少得可怜,而大多已经模糊不清。
良久,我才离开那里,去寻找奶奶的坟墓,那个在荒野之地待了十几年的孤坟,那条路隐没在比我还高的草丛中,好在前些日子有人来过这,踩出了一条道,我们这才来到了奶奶的坟前。
“你还是不曾改变,”我帮奶奶扒着坟头上的杂草,轻轻诉说着:“我来看您了,不知道你还认识我不!”
奶奶走的那年,我还是个孩子,如今我已长大成人,变了模样,真怕她认不出我来,因此我又自我介绍了翻,免得生出什么误会来。
奶奶所张望的方向是一片深山老林,这里视野开阔,可以看到宽广的天空,以及河沟下的林子。
那风景可真美,任他世间千转百回,这里的美始终如一,所以我为奶奶感到高兴,那块土地足以慰藉她的亡灵了。
小叔子又在山头大喊一声,我这才匆匆别过奶奶,迅速从以往的小路爬到山头,这才发现之前四处寻找的路就在荆棘从中,只不过从上往下看不出来,而从下往上很容易就把它扒拉出来。
立在山头,我回望着那屋舍和田地,同它们作别,告诉他们我还会回去的!
这一别又是五六年,回家的念头有曾无减。
我说我要踏遍当初攀爬过的每一条山路,要走过当初走过的每一条田埂,每一处林子,把儿时走过的路再一一走上一遍,还要同那些留守在家的老人促膝长谈…
每一次谈起故土,心里都很温暖,脸上都洋溢着幸福,久而久之,就连老公的口气也变了,从以往的漫不经心,到现在的共同筑梦——他说要带着我回到我的故土,在那里悠闲地住上些时日,伴我去寻找当初的记忆!
对比,我翘首以盼,并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