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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手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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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2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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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少年的魔幻主义抒写(小说评论) ——读范墩子短篇小说集《我从未见过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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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经验以及人生经验对于一个作家来说,其作用和素材的获得,是不言而喻的。而少年的生活和经验,又在更多地时候被作家提及和回顾。究其原因,则是因为少年时代甚或童年时代,是相较于成人世界较为单纯和没有功利的一个时期。当然,少年时代人格的形成,对于成人世界行为和生活的意识支配,也是有深远影响的。从很多作家的作品我们可以看出,他们一开始进行文学创作时,大多是从少年时代的生活经验中汲取营养,然后加以整合,创作出优秀的作品。远的不说,80后90后作家则是充分利用“少年时代”这个词组的最庞大的群体,比如80后中陈再见、魏思孝、张敦等,90后中李唐、庞羽、范墩子等。

尤其是范墩子的短篇小说合集《我从未见过麻雀》,将乡村少年的生活,用魔幻主义的写法来修饰和介入,其耳目一新的文风,清新明丽的语言,很快就在读者中间产生了较大的影响。读完《我从未见过麻雀》,我有时在想,书中所描写出的环境和生活,是范墩子亲身经历的么,那种对贫穷的回首,对暴力的现实描摹,对走出大山的渴望,范墩子分层次地在小说中展现出来丰沛的想象。艺术自然是来自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的,如果一味追究小说的生活真实性和亲身经历,不仅是荒谬的,也会被嘲讽为外行看热闹的肤浅。从小说的虚构艺术境界来看,无疑,范墩子找到了他自己的叙述风格,找到了他自己语言运用的极佳视角,情感拿捏的也很到位。

读了这么多年小说,拿到一本小说集,已经很难像最初阅读时那样,一篇篇读下去,而不加选择,不加思考,不加审视。因为时间毕竟是有限的,高质量的阅读是丰富生活诗意的最有效的方式。范墩子的《我从未见过麻雀》,我读了差不多半年的时间,读这本短篇小说集,我是怀着两个视角去解读的,一个是和我有着共通的生活经历,在小说中,我可以一边阅读,一边回首我自己的少年时代生活;另一个则是审视,在90后的作家中,范墩子何以很快地找到自己的叙述方式,何以同样的题材,他能够处理得如此简洁有效而又有情韵,何以把小说写得唯美而又充满艺术的真实性,在生活的真实性和艺术的真实性之间,寻找到了自己情感的平衡。

三秦大地出有份量的作家,无须我列举,读者自己在心中都会默念出好几个陕籍大作家的名字。而范墩子作为90后,一出手就能赢得广泛赞誉,其未来可期的程度,如冉冉升起的文学明星。当然,对于后辈,过度的赞誉无异于捧杀。我还是想从文本、立意、思想等角度,对《我从未见过麻雀》这本小说集加以剖析,以便读者能够进入文本之中。毕竟,小说集是供别人阅读的,读者的阅读才是检验小说集是否畅销是否能够得到认可的根本。而不能仅凭专业人士的评论,或者小众的阅读后,就束之高阁,无人问津。

少年情怀总是诗。少年眼中看见的,或者说少年心中沉淀的,那些细节,那些故事,是现实中存在的,是升华了的记忆。那么这份记忆是否值得书写,是否存在于共性普遍当中或者个体的孤独记忆里。什么是艺术的真实,它离生活的真实有多远。我想,范墩子在创作《我从未见过麻雀》时,一定在每一篇小说里都深度思考过,解构过。现实生活是复杂的,尤其是农村生活,物质的贫穷带来精神上的短缺,那么合理地想象或者不合理地幻想,就是填补这种想象的最佳方式。我读完《伪夏日》《柳玉与花旦》《绿色玻璃球》,似乎让我回到了童年的某个午后,和小伙伴们一起爬树,观察蝉的鸣叫的经历。似乎看见了乡村的孩子们一起疯跑,一起释放躁动青春的经历;而《贾春天逸事二则》《父亲飞》《簸箕耳》《我从未见过麻雀》,则引向了一种逃离,一种幻想,那时,我犯了一些小错,父亲也会经常打我,也会让我陷入一种孤独与恐惧交织的噩梦般可怖的境遇。飞走或者逃离,似乎在某一个阶段,也是我的代名词;《灯泡》《唐小猛的猪》《昆虫舞》《鬼火》《幻觉》《倒立行走》,一篇篇读完,似乎也有着似曾相识的情节,何谓生活的魔幻,何谓魔幻的生活,就是要在自己的记忆中,安放一种让灵魂歇息的角落。

作为90后年轻的小说家,范墩子的写作,是沉实的,也是有着自己明确的写作方向和写作理想的。他同时会不断地在小说中调整自己的语言和节奏,也会在小说中完善一些现实生活中的魔幻细节。读《我从未见过麻雀》,我经常感觉到是在读一个成年人写的童话,或者是让人感触的某些科幻的细节。范墩子用笔墨带着我们的思绪一起飞翔,一起去追逐。我想这可能和作者在少年时代的某些经历有密切关系,作者在自序中,也阐述了自己的写作上的惆怅和忧郁心境。而这本结集的小说集,是作者在安放童年的一个理想,让生活有了情感上的精神寄托。他在什邡一种情绪,一种少年时紧张过头的情绪。在面对自己的童年和少年,面对自己的内心和内心世界,范墩子的写作,有着农夫锄地的倔强,他平静着自己的心绪,一步一步接近艺术的真实。他在创造,创造一个梦境,创造一个诗意的空间,在那里,我们可以感受到一种宁静,当然,是作家创造出来的宁静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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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篇的《伪夏日》,单看题目就会引发思考,为什么要在夏日前加一个“伪”字。何谓真正的夏日?在我的脑海中,快乐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基本上云集在夏天。一是因为夏天有两个月的暑假,可以有较长时间的玩耍时间。同龄的孩子,聚在一起,玩游戏,度过一个又一个快乐的夏日。事实上,这篇小说的时间定位就是一个快乐的夏天。小说的主人公之一“哈金”原本叫山羊,“哈金”是他自己给自己取的名字,是为了显示洋气,有跟流行风的意思。他是村子里的孩子王,领着一群小伙伴玩“杀潼关”的游戏。整个夏日因为有了这个游戏,而荡漾着快乐的气息。如果没有王楠的出现,这个游戏也许会一直继续下去,也许会是一个永恒的记忆。城里来的同龄少年王楠,带来了城里的生活经历,他的讲述更具有诱惑性,外加上,王楠的慷慨赠予,让村子里的小伙伴很快脱离哈金,而跟着城里的少年一起玩耍。哈金与王楠的决斗,更像是一次必然的遭遇,而王楠的落败及返城,则留下了诸多思索。《伪夏日》这篇小说很值得玩味,而小说中讲述的故事,在乡村经历中也有似曾相识的画面。我想说的是,直到结尾,我才读懂范墩子为何给小说取名《伪夏日》,这个“伪”更多的是失去的意思,失去了本来的欢乐,失去了快乐的本真。难道仅仅因为王楠的到来,这份原本的快乐就失去了么?显然没有那么简单,它是一种文化对另一种文化的冲击,是城市的物欲对乡村文明的侵占。这种成年人的理解与解读,似乎过于世故与深刻,而唯有站在孩子的角度来看,更像是对欢乐童年的成长带来的苦恼的解读。《伪夏日》让我看到了范墩子在叙事策略和叙事能力上的一种经验与老道。

《柳玉与花旦》更多注重的是意境的营造,在叙事上,弱化了节奏,但在意境上,却走得更远。六指的柳玉内心那份孤寂,有谁能懂?少女时代,别说是六个手指头,就是脸上有几颗青春痘都会苦恼半天。少女内心的愁绪与苦闷,敏感和多疑,在文中,被范墩子描绘的细腻而传神。青衣街上的游荡与幻想,以及登台时的那份痴迷与隐喻,无不揭示着柳玉那种急需排解内心寂寞、惶恐、苦闷心绪的心境。这篇小说,拔高了范墩子创作的一个台阶,在小说中,我们感受到了范墩子对语言驾驭的能力。在意识流的选择和行文的掌控上,作者也有自己的创作心得。一些细节,比如柳玉偷走小武的戏服以及跪求小武的师父收自己为徒,心理描写和人物刻画都非常到位。小说的背后,彰显了范墩子的阅读量,他巧妙融合了很多国外的小说写作技巧和写作手法。读《柳玉与花旦》很容易让我想到毕飞宇的《青衣》,但是范墩子的写作,有他自己的秘径,其故事和情节的设定,也独具匠心。

小说《唐小猛的猪》的叙述方式借阿牛的视角向“大和尚”讲述着唐小猛与猪的故事。唐小猛是阿牛的发小。在这篇小说里,熟悉的地名“菊村”,熟悉的童年玩伴。只不过,唐小猛与猪的故事,更具有魔幻性。唐小猛爱养猪,痴迷养猪,他的痴和迷,有着脱离现实的魔幻性。在小说中,作者试图在构建一个成人世界与儿童世界对立的二元层次关系。成人世界的功利,少年的梦幻与理想,冲突的产生,更多是一种价值观的对立。这篇小说的时间跨度大,将唐小猛的人生,从童年少年到成年一直写到当兵死亡成为烈士。而“猪”作为一种类似诗歌的意象,让小说呈现出五彩斑斓的童话世界。尤其是结尾处,阿牛的回忆,因为过度思念唐小猛,“猪”成为了唐小猛,眼里含泪,向老友走来,这实际上是一种情感的升华。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缪晓岚说《唐小猛的猪》沿用了莫言小说《四十一炮》的叙述方式,我想说的是,叙述方式只是一个借用的壳,在壳的内里盛放着一个动人的故事,却是有着范墩子独特的审美构思。

《我从未见过麻雀》则更多的是一种意境的展现。范墩子虽然不是诗人,但是他的内心则站立着一个诗人,因为《我从未见过麻雀》我更愿意解读这篇小说是诗性的散文。他的叙述节奏和语气,对乡村生活的诗意描摹,对故事的延展和陈述,无不是在表达一个诗人对故乡的爱与缠绵。在小说的环境描写上,这篇小说有着细节上的生动刻画。我觉得在范墩子的心中,乡村应该是一个立体化的呈现,而非线型的画面。人物也有着多愁善感的一面,这可能和作家的生活经历有关。文中的人物“山羊”,我在记忆中反复搜索,更像是我的一个玩伴,有时候他可能就是我自己,孤独地走在山道上。少年内心的愁绪,一个粗粝且粗暴的父亲,空荡荡的乡下,如何去抚慰内心原始的萌动。小说虽然是虚构的艺术,但是虚构也是建立在一定的生活图景之中,也是在一定的生活基础上,加以整合和完善。因为在地名上和人物设定上,小说与小说之间,有某种连贯性,所以我的阅读,更多的是把这本小说集当作一本长篇小说来阅读。以此来理解文中暗含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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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集《我从未见过麻雀》是范墩子的处女文集。在这本小说集中,范墩子精选了自己创作发表的有代表性的短篇小说。文本质量是经得起时间检验的。作为“90后”小说作家中的重要一员,在小说集中,我读到了一种对本人经历、情感体验的回顾与感悟。作者试图将自己的情感体验以及对往事的记忆提纯时,加入个人鲜明色彩的印记。

范墩子的魔幻主义抒写是有着写作上的储备和经验上的累积的,同时因为写作的需要,魔幻主义的介入,让文本有了更深层次的阅读思考。在对中外书籍进行大量阅读之后,“90后”的范墩子在视野上已经完全打开,且面对自己的少年生活,他需要操控更高级别的写作形式然后加以渲染。你比如《父亲飞》《昆虫舞》等小说,作家在面对这些题材时,那思绪的延展和想象的漫溢是需要一个出口的。

评论家赵宪臣在评论单篇小说《我从未见过麻雀》时写道,在范墩子的这篇小说中,现实书写与魔幻书写虽然同在共存,但魔幻书写显然起到了现实书写所无法起到的作用,如果小说仅只停留在现实书写层面,这不过是一篇一个少年看守谷子地的故事,这样的故事又能在多大程度上满足读者胃口呢?答案肯定不容乐观。有了魔幻书写,这篇小说才成其为小说,自身的现代色彩、象征意味才落到了实处。鲁迅曾经说:“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这无疑是鲁迅包容宽广胸怀的宣示和敞开,范墩子的小说细究起来也是在回应鲁迅的宣示,他在小说中敞开了一种“都和我有关”的胸怀,尽管小说里和我有关的是自然界里的麻雀,但其魔幻象征意味却是直指现实的,小说释放出的扶助弱小的胸怀也是清晰可辨的。许多情况下,小说就是依靠多种多样的表现手法来支撑和充实,魔幻作为表现手法之一会把现实中无法企及的事物拉近,在更高的层面上折射世间百态。这一点,范墩子的小说做到了,而且做得相当到位。

赵宪臣虽然点评的是《我从未见过麻雀》这一篇小说,但从整部小说集来看,都具有论点上的核心要义。一个作家的写作,离不开对自己成长环境的审视和自我反省。在人性的摘选上,在透视内心的苦痛以及回首往事的复杂性上,他的写作是一定程度上的自我激情与风格的张扬。

如果你细心去读,会发现,范墩子笔下的人物,鲜有惊天动地的壮举。他们是小人物,是平凡人,有着平凡的人生,有着生活真实的感受,那就是对命运的不屈服,对生存处境的一种抗争。我觉得范墩子的观察视角是一种平视,他对底层人物是心怀同情甚至是拥抱前行的,对生活中的平凡事也是有着真切感应的。他只是借助“童年”这个窗口或者容器,来盛放他的思考。更多的是要回归到作品中,在作品中针对着每一个具体的人物和具体的事件加以分析,才能够近距离感受范墩子的创作思考。因为那一个个平凡的人物,寄托着作者的立场与情感,同时,这些人物是作者精挑细选的,更具有某种思考的象征性。

当前的文学创作,发表的平台,已经不再像八九十年代那么单一。网络文学和自媒体的兴盛,让文学的传播有了更多地可能。这也带来了新的问题,那就是文学创作的粗糙和追求即时性。文学作品毕竟是需要永久流传的,是要经得起时间考验的。所以,作家面对自己的写作,还是要有时代感和使命感,还是要在语言上反复打磨,追求语言的美感和准确性。在“90后”作家中,不得不说,范墩子在写作上,步伐迈得沉稳而有力。他能够在自己的写作领域,充分运用自己的优势,让自己的人生经验与文本,很好地有机结合在一起。同时,他能够清新的认识到自己创作的不足,适时调整,并且让自己的作品保持独立性以及可辨认性。

作家最终还是要靠作品说话的。范墩子的小说,有着鲜明的个性,他塑造的人物也有自己的温度和性格。在叙事上,时而平铺直叙,时而倒叙,在起承转合间,能够牢牢抓住读者的眼球。他在写作上,有着自己的技巧和方法。我读了《我从未见过麻雀》,里面的山羊、哈金、柳玉都能激起我的同情心,甚或激发痛感。我想,这是一个作家在写作上取得成就的体现,他能够让读者和书中的人物融为一体,共同思考,为进一步深化人物的流传,起到了积极地作用。小说集的每一个短篇,都设置了巧妙地构思,又暗自有联系,值得细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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