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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恩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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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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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施君

知悉施君去世的消息,我感到很突然。那天,工作稍微疏松的间隙,我忽然想起他,对他的惦念一下子无形中让我拨通了他的电话。接电话的是她的女儿,告诉我她的父亲已经去世了。一时间,一种莫名的惆怅和愧疚及痛楚涌上心头。

施,乃是我的第一个挂钩联系户,在我挂联了一年后建起了新房,搞起了传统猪、牛、鸡养殖,顺利甩掉了贫困的帽子。

2015年,根据工作安排,我结了脱贫攻坚以来的第一个“亲家”。在没有去走访以前,我事先向单位驻村干部和辖区村委会了解了一下“亲家”的情况,大抵是施君是一个老实巴交又骨子里很刁钻的人,做他的工作要有很难做的心理准备。初次走访,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到地处董马老油房的“亲家”家,一幢土坯泥瓦房、门前鸡乱飞,鸡粪遍地,拴在屋前的黑狗倒是热情,以一种不咬一口好似不尽职的勇气挣得铁链吱唰作响,走进屋子烟气熏眼刺鼻,满眼的破败和杂乱令我隐隐感到扶贫攻坚的困难,一股畏难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火塘边落座,施用看外星人的眼光看着我,“张老师,我们农村简陋,就随便坐了”。第一句话,让我真心有了一点从驻村干部和村委会了解情况的印证。我随手拉过一个布满灰尘的条凳,说是条凳,其实就是一个由三块未曾用刨子刨过,粗糙的木板用铁钉扎在一起的坐具,吹也没有吹一下就坐在施的旁边,“大叔,你不要这样说,我们都是农村人,我小时候吃的住的差你们差远了”。一句我们都是农村人,我感觉到,施的目光变了,转过头和老伴说,“张老师肯定没有吃饭,把刚才的菜热一下,再拿几个鸡蛋来煎”。不几分钟,施的老伴把菜摆在简陋的桌子上,看到桌旁黑不溜秋的饭锅,童年的场景在我眼前闪现。那顿饭,估计施也没有想到我会和他坐在那边吃边聊,一坐就是近两个小时。我们从他的家庭成员到日常生活生产、经济来源、农耕开支以及生活打算和发展生产生活他家面临的最大困难和担忧,并对他的生产生活和经济发展作了建议性规划。一顿饭,我和施的距离拉近了不少,言语之间我巧妙的拆掉了他对我抵御的“心墙”,我对他家的情况也掌握了个八九不离十。临别,施硬是要往我手里塞过一个装着一块腊肉的塑料袋,我不得不再次坐下,和他唠我去他家的目的和工作纪律,看着他站在门前石阶上,手里提着腊肉焦急的神情,嘴里还在说着什么,我驱车离开了老油房。我想,其实施也不是什么刁钻的人嘛。

此后的几个月里,我又接连去了几次施家,每次都是围绕生产生活和发展规划,围绕吃穿问题和住房问题、医疗保障等和他讲政策、出主意。几次走访,我发现其实施是一个很有经济头脑的人,甚至我在想,如果不是天时和地利的限制,早年他还有可能成为一个腰缠万贯的人。

第五次去他家,施的二层新房已经封顶,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孩子般带着我楼上楼下,每一个房间逐一参观,言语间无数次在表达对我的谢意,反倒让我内心里不断的发自出愧疚,其实我也没有做什么,不就是向他宣传了一下党和国家的政策,帮他出了一些主意而也。驱车回程的路上,我无数次在想,其实,很多人不是没有解决困难的办法,只是他们缺少了一盏夜间照路前行的灯。在很多事情面前,我们只是表面的去了解了一下,没有想到身临其境与隔岸观火的差别,而轻易又错误的下了结论。

临近年终,施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要我无论如何也要到他家吃杀猪饭,并给我下达了“不去就是瞧不起他家”的通牒。为了纪律,我还是选择了“瞧不起他家”。腊月二十七,我到他家开展春节走访慰问,出于对孩子的锻炼,我带上孩子一起去,施不断的“包摊(批评)”着我,我反复给他解释纪律要求不能到挂钩户家吃杀猪饭的规定。施一边交代老伴做饭,一边带着我和犬子参观他的产业--三头黄牛、一头母猪,六个猪仔,四个一百多斤的半大猪,还自豪的告诉我,鸡是放着养的无法准确统计,大概也就五六十只而也。言语间洋溢着对党和国家政策的感谢,对脱贫致富满满的获得感。一个早上,我带着孩子边给他闸牛草,边和他唠家常和来年的生活打算,施的老伴好几次走过来要阻止我和犬子闸牛草,并不断的向施使眼色要他阻止我们。我知道她是怕不小心闸刀伤了我和犬子的手,便宽慰她道:“大婶,你不用担心,我小时候经常和它打交道,它伤不了我。”她只好不好意思的将双手在胸前的围裙上反复擦着,转过身忙开了去。施一面往牛槽里添草一面说:“张老师,你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我只以为你像以前来的人一样,就是来走走过场,完成你们的任务而已”。顿了顿又说到:“没想到,你还真像个农村人,坐个凳子和我们农民一样,灰都不擦一下。”我没曾想,施对我第一次来他家的举止观察得这样仔细并一直记在心中。说实话,我自认为是一个很讲卫生并几近可以算是有洁癖的人,日常里我对家人的卫生要求几乎是令人难以理解的地步。可是生于农村长于农村的我,对施的第一次走访,我庆幸应该是把准了做农村工作的要义。

中饭过后,处于消费扶贫,我以市价向施买了八只鸡,怕他放养的飞鸡抓不到,我头天晚上就电话要他关好的。付过钱临走,施叫老伴从里屋提出一个袋子递给我说:“这只公鸡毛色好、鸡冠生的正,你提回去过年打牙祭”。这是我说什么也不肯也不能收的,虽然我反复和他们讲政策讲规定,但夫妻俩就是不依不饶。僵持不下我只得偷偷交代儿子,叫他先拿着钥匙去把后备箱打开,然后坐进车里把三道门的反锁销都落锁,只留驾驶室。把我买的鸡装进后备箱,我快速关上,看着我开门上车,施着急的提着口袋往我手里塞,我快速关上车门发动车辆。

后视镜里,我看到施提着口袋,不断的跺着脚。我问儿子:“儿子,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要爷爷的那只鸡吗?”儿子摇摇头。我说,有一天你会懂的。其实,我知道孩子已经懂了。教育,不需要满天说教,需要的是以身作则的榜样。孩子的懂,在几年后孩子的日常生活和作文里我看到了。

此后的日子里,我又去了好几次施的家,但每一次都少不了他对我“没有人情味”的唠叨。我知道,虽然他好不厌倦的念叨着我没有人情味,但心里却涌流着对党和国家政策和纪律的拥护,尝到了政策真正的蜜甜。

施顺利脱贫后,组织对我的挂钩对象作了调整,但我还是记挂着他的生产生活,经常在电话里向他了解情况。但令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接电话的竟已换成了他的女儿。

愿老实巴交又刁钻的施君,一路走好。

                                       --202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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