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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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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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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嘎

晨起鸡鸣三杆早,

午渴掬饮江边潮。

吒溪残阳横舟渡,

嘎嘎叱归声又高。

每次在街上遇见四川人,我都倍感亲切,因为嘎嘎是四川人,我身上有四分之一的四川人基因。用华大尹烨的话说,这是身上的基因在觉醒。

老家习惯把外婆叫嘎嘎。

听母亲讲:嘎嘎是个外乡人,老家在四川开县麻柳场,少时因为曾祖父抽鸦片把她卖给一地主的傻儿子做童养媳,16岁圆房时嘎嘎

连夜坐船逃到归州。经人介绍认识了归州城外望江村的嘎公与之结婚。

望江村在归州城西门城墙外,西门城墙已衰败,城门早已不复存在,归州的西门只是原住民按照西门城墙旧址说的某一空地。

站在西门的至高点,归州城有名的四道风景线一览无余。

映入眼帘的是银带似的吒溪河、被河沙环抱的鸭子潭、九道石梁江面横卧,从江的北岸直奔河心的“九龙奔江”、“九龙奔江”石梁上有名的天然岩洞“雷鸣洞”。那风景线是我儿时的游乐场,三月拿着自制的鱼竿去“鸭子潭”里舀桃花鱼;五月每天泡在吒溪河,在清凉的溪水里捉鱼虾;十月翻到“九龙奔江”的石梁上尝遍野生甜高粱杆;只要不是涨水季节爬上石梁上的“雷鸣洞”,看着江水汹涌,泡漩咆啸,听着来往船只的汽笛声,大船轰隆隆,小船嘟嘟嘟,好不热闹。

望江村背靠黄土坡山,东临长江,北有吒溪河。一个村落依山傍水就有了灵气。

嘎公身材魁梧,但性格随和,做得一手好农活。

每年夏季汛期长江涨水,河滩上带来大量泥沙,给望江村的河滩的沙田增添了养分。嘎公侍弄的小菜园,黄瓜翠绿鲜嫩,走在田边,黄瓜的清香让人忍不住要咬上两口;西红柿的红,象舞娘的红纱裙,饱满中带着琉璃的光;紫白相间的缸豆似彩带,垂在绿色藤蔓间;丝瓜藤架起的绿色凉棚,江风吹来,丝瓜在凉棚下随风起韵相迎......

房屋后依山而种的几亩柑橘树,是嘎公家主要的收入来源。嘎公按季打药、施肥从不懈怠。每到十月,如杜甫诗中《树间》描写的“交柯低几仗,垂实碍衣裳”,橘树上挂满金色的果实,那一抹金黄在望江村里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嘎公对嘎嘎很是疼爱。只让嘎嘎在家做做家务活,农活从不让她插手。

可老天爷不会眷顾可怜的人。嘎公45岁得了痨病,次年人就没了。嘎嘎一人拖着4个未成年的孩子,农忙时下地干农活、农闲时上街给人洗衣服、做针线养活一家大小,从未改嫁。

大舅18岁考取了恩施一家师范学院,留在了宣恩教书就再也没回来;小姨跟了姨父随了军;小舅13岁学了兽医,20岁留在镇上一养猪厂里;母亲嫁给了父亲住在镇上。

嘎嘎不愿意给晚辈带来负担,一人住在与镇上一河之隔的望江村。

那河是吒溪河,住在河边的人在河中心摆上一溜大石头,再在石头上架上一块块木板当做“桥”。每天清晨,住在望江村的村民就背着时令蔬菜过"桥"到镇上叫卖。

儿时的我总爱去吒溪河边玩耍,河水清凉。每到中午时分就能遇到嘎嘎卖完菜背着空背篓过“桥”回家,嘎嘎总不忘给我带一小包苕糖。

在那个少食的年代,主食总是搭配着粗粮,肚子里清汤寡水,总是一顿管不到一顿。爸爸说我们孩子的肚子里养着千条恶(饿)龙,总也养不饱它。我们的零食是那刺槐花、桑葚子、野刺泡......能拥有一小块糖,在同伴眼中就成了个小"富翁",更别提是一小包苕糖了。这是儿时的我跟嘎嘎的秘密。我总能准确的掌握嘎嘎到"桥"边的时间,如果我不在"桥"边,嘎嘎只需在那小憩一会,我就会从不远处跳出来。

后来,嘎嘎做不动农活了,小舅回望江村建了新房,给嘎嘎在新房旁盖了一间偏房,嘎嘎与小舅住在了一起。

小舅给嘎嘎建造的偏房,不大,却充满了生活的气息。正房、偏房、与杂屋围成了一个小院子,院子面朝长江,院子尽头的两边打了两个木桩,木桩上栓了根铁丝,上面挂满了晾晒的应季蔬菜,花花绿绿霎时好看;木桩架子下放着一溜的长石条,嘎嘎常坐在长石条上做着手工,我在一旁数着嘎嘎头上的白发...;厨房烟囱里时不时冒出的炊烟,炊烟融入到青山白云中,形成了一幅美丽的田园画卷。每每说起嘎嘎的小院,心中永远是暮染烟岚的景象。

在梦中总幻想着:寻一处小院,坐一树苍翠光漏下,煮一壶老茶,等一场风月平分的情愫,茶香溢于齿间,暖流转于心头,真水无香,守得今世安宁漫长...

每到新年我们全家就会到小舅家去看嘎嘎。嘎嘎喜欢烤柴火,嘎嘎老说炭火烤不上身,还是柴火暖和些。

火堆很大,烟雾缭绕。

火堆中吊着一个熏黑了的提壶,壶里的水冒着热气。她知道我要来,早早的在火塘中埋些土豆、红苕、玉米棒子,为我准备着。在她心里我永远是那个搀嘴的小丫头。

我和母亲背着背篓去江边,为嘎嘎浆洗脏的衣服被褥。虽说是冬天,可阳光不燥,江风栩栩,与母亲在江边石梁上一边洗衣物一边说着有的没的话语,那日子美的连时间都静止了...

好日子没过几年,嘎嘎去山上拾柴火摔断了腿,再也不能下地了,吃喝拉撒都在床上。那年小舅要去四川拉几次小猪仔,嘎嘎拉着小舅的手让小舅带她回四川老家看看。小舅答应等她腿好了一定带她去,可嘎嘎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总归是没去成。

如今嘎嘎坟头的草黄了又绿了。我对她的想念是一天浓似一天。梦中总能梦见她背着背篓坐在吒溪河边,目光焦急的等着她那搀嘴的小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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