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克的重量与光芒》组诗

1、二十一克的重量与光芒

自称重量足有七十千克

除去骨头、血液和日渐巨增的横肉

二十一克的灵魂

如秋天的叶子慢慢枯黄，坠落

最终化作尘土

或许，当我和二十一克对话

那些被秋风带进泥土的喘息

已变成奔驰的野马

平原、山岭、河流、溪谷

风速或快或慢

我站起被风扶着

倾听着脚步挣扎、前进的声响

风送走风，雨还没来

青丝已经开始变白

还有什么不能承受的呢

二十一克的我

穿越时光孔洞

在无声角落，仰望那些

遥远的光芒正洒落人间

2、给母亲的信

母亲已过花甲，只字不识

据说当年外祖父眼里

男孩是山，根的延续

女孩则是路边的上一根草

砍柴、做饭、下地

背脊每天贴着泥土

记得参军当年，我寄出了

第一封家书，手画了两个图形：

一颗是红色的爱心

一颗是小小的五角星

二十年已过

今天，我想母亲已经读懂

3、原乡

“泪水离家出走，几乎忘了归途

回忆剩下的茫然，几乎遗忘了苦涩和羞愧”

我相信，无边的青草

和起伏的山脉跋涉于泥泞

雁阵在天空出现，低矮的村落

像一堵坍塌的土墙，谦卑

如风中的草垛

此刻，原乡的模样

不曾安心于荒芜的泥土

所有内心的炊烟和雪崩

不肯在我心上坠落

（备注:句首选自安琪《在回京的飞机上回望成都》）

4、吹口琴的人 

巡视完一天边界线

帕米尔高原，已是星满夜空

往常一样，他缓缓拉开抽柜

抚摸着一把破损的口琴

口琴是他战友的

每至夜暮，哨所，群山

甚至听风的积雪

在战友吹奏的琴声里

此刻，依旧一年前今天

巡视途中，痛失战友的哭声

他缓慢地走到战友空铺前

手握口琴，面向界碑方向处

5、天将晚

打靶归来，歌声洒落路边小花上

至于，战士的影子和帽徽折光

无数次漫延沙场上

红霞并带不走喜意磅礴

秀发拂过钢枪的热

砌割出所有汗水、泪水的重量

又一次站立秋的渡口

不断惊扰，梦里远方的炊烟

和故乡清澈夜幕

我想，暮色已收割边界线与地平线

辽阔江山外

繁星才是占领哨所的高地

6、军被

一面三折，柔指掐捏的老印新痕

都让铁拳锤叠出一面牢固的墙体

棱角线自有它的锐利

轻重分明，盾牌铸造的柔情似水

方阵中还原出它固有的色调

铁血红与青春绿

这不是一块简单的豆腐块

它时而坚如磐石

时而灯火阑珊处温暖一缕相思

我知道，这有故乡云的延伸

铺展出的四季圆缺

于深夜抵御住无数的风霜雪雨

7、杯盏朗月

那年，父亲送我去远方

家乡的田野上，高粱火焰般燃烧

他说，他是丢入土壤的

那一粒，来年醇香凝缀唇齿间

时光走过，脚步丈量的路

从冷到冷，他说，慢下来，温一壶酒

一点点抽滤出草的枯黄

酒杯，湮没故乡的春色

酒本溶剂，稀释难以下咽的痛

一壶酒，横亘他乡和故乡

一壶酒，倒出父亲的背影

纵然，迷彩青春穿成褴褛的样子

我一直行走，不曾停息

为了他的幸福，为了

把杯盏中的浅钩读成一轮朗月

8、人迹罕至的山谷

风，分裂月光

凹凸进覆盖的积雪

无数在山谷堆积的岩石

是唯一的对峙者

从山谷到山谷

呈现我眼前，是亘古的寂静

那空无鸟痕的群山

连绵纵横在迷彩帐篷周围

倾听、望远

前倾的姿势，锋芒内敛

慢慢地，把手深深插进祖国土地

人迹罕至的山谷，撕碎不了

我与青春有关物证

9、一片树叶掉下来

在清晨，在夜暮

在秋风横扫的大街小巷

险峰，或是山野间

十月的秋叶不再挺直、锐利

它温润的面容，滑行的温度

如一只北雁，展开了

平衡而壮美的翅膀

我与这一片树叶

一次次来到秋渡口

一次次降落

在北国的土地上

不断惊扰，梦里的远方的

青石、牌坊和古宇湖的飞鸟

为了只有自己知道的理由

垂直降落，嵌入泥土

村口老井旁，那颗黄桷树又长出新绿

10、火车

很多时候，我感觉火车是蛇

卷睡在时间抽屉里

它，代替远方——

时隔多年，运载我参军的绿皮车厢

不去知去向

站台上，我总习惯挥手

种植泪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