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南砚池村,位于一望无际的冀南大平原上。村名的来历虽另有其因,但地势低洼却是不争的事实。经穿县境而过的214省道至李马昌村南,向西沿一条五米多宽的水泥路一溜下坡便可直达。所以,村名中带“池”字确实名副其实。
高岗顶儿,村里人称之为“岗岗顶儿”,位于村东南二里许,概因此处地势较村子高许多而得名。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高岗顶上建有两间土木结构的房屋。
靠南的是外间,向东敞着口,没有门窗,屋内有机井一眼,井水靠电机抽出,可灌溉周围近百亩耕地。当年为什么在这里打机井,现在琢磨,应该是方便利用地势自流浇灌的缘故吧。
机井小屋内向北有一扇木门,推门进去,便是我们全村唯一的磨房。区别于以前驴拉人推的石磨,人们习惯称这个以电作动力的磨为“钢磨”。全村甚至周边村的人们或肩扛或车推,都到这里把小麦或玉米加工成面粉,然后,蒸馍蒸窝头,做面条或玉米粥。
受大队委派,我的伯父负责管理这眼机井和这口钢磨,为村民们的生产生活服务。
大约是在我五六岁时吧,由于大人们都要到生产队干活挣工分,伯父便经常带着我和同岁的堂哥到这里玩耍。
伯父闲暇之时,便拿着借来的小学课本,教我们识字认数,做我们的启蒙老师。上小学后,我和堂哥的成绩都非常优秀,以至后来,都告别黄土地,进入大学门,端上铁饭碗,成了公家人儿,与这一时段伯父的悉心教导是分不开的。
伯父工作忙时,我和堂哥就奔向附近的田间地头,逮蚂蚱、割青草、捉知了……印象最深的,是从家拿一根带了钢针纳鞋底儿的线绳,一头拴根小木棍儿,到垄沟边的一排杨树下,去串掉落在地上的杨树叶。有时忘了带针和线绳,我们就从柳树上折一根长长的柳枝,捋掉细细的柳叶,照样可以串起一串串比巴掌还要大的杨树叶。伴着落日的余晖,跟在伯父身后回家时,我们的身后,通常有几条长长的蜈蚣般的杨叶串跟随着。在我们享用晚餐时,串串杨叶也成了几只小羊的美餐。
虽说机井小屋和磨房属我们南砚池村,但其实离东砚池村更近些。
东砚池村有个与伯父年龄相近的人,学名不得而知,外号人称“老刘侯”,是个做扒糕的能手。冬日农闲时节,“老刘侯”爱怀揣几块自制的扒糕,到伯父的磨房里,与伯父一起抽烟、下棋、聊闲篇儿。末了,掏出怀里的扒糕,伯父从床下拿出白酒,倒进锡壶,在煤火上热一热,两人便三桃园、五魁首划着枚,开怀畅饮起来。
后来的日子里,每每看到集市或庙会上卖扒糕的,便会想起“老刘侯”,便会想起我的伯父,便会想起高岗顶儿,以及散落在高岗顶上我懵懂无知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