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儿时过大年

难忘儿时过大年

作者：周洪民

“过年好，过年好，吃了包子（指水饺）穿新袄”。这是小的时候过年期间常挂在孩童们嘴边的话，四十多年过去了，至今萦绕在耳旁。

童年时代日子虽然清苦贫穷，缺吃少穿的人们对生活却很有盼头。寒冬腊月的夜晚，在昏暗的煤油灯底下，忙着纳鞋底或纺棉花的母亲时常对孩子们说起，等你们长大了就能过上电灯电话，楼上楼下，喝牛奶吃面包的美好生活。母亲当年期盼的话语如今已全部实现，人们都过上了美好的日子，新鲜时蔬、鸡鸭鱼肉、蛋奶面包摆上了平常百姓家的餐桌，人们的生活天天像过大年一般甜蜜。

穿新衣，过大年，打着灯笼去拜年，见了爷奶磕两头，大声喊着：过年好！爷爷奶奶乐开花，晚辈口袋鼓鼓的。这是儿时大年初一早上的整个场景，随着老一辈亲人的离去和童年时光的一晃而过，实实在在跪在地上向长辈磕头，天真烂漫喊着祝福话语的场景恍如昨日，常常在脑海中回放。

忙碌了一年的乡亲们，没歇息几天，自进入腊月就开始张罗过大年的东西。一到腊月二十三这天，我们这儿俗称“小年”，状况好的家庭这天也能吃到香喷喷的水饺。人们重视的是除夕这天，俗称“过大年”。天南海北的人们，不论离家多远都会想着回家团圆“过大年”。

过了小年过大年，家家步入忙年状态。省吃俭用的父母，平时很少乱花钱，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在过年开销上，父亲却毫不含糊，鸡鸭鱼肉，烟酒糖茶、大半个猪头，磨面买菜，购买鞭炮、灯笼、红纸等一应俱全。用父亲的话说，劳动一年来，让孩子们有个盼头和甜头，让先祖们也回家过个好年。

在我的印象里，贴春联、挂轴子，摆排位，裁麻纸，上贡品，请家堂，焚香放鞭，所有一应事务，均在大年三十上午完成。三十上午是大人们最紧张忙碌的时刻，吃完早饭，孩子们就会自觉跟在大人们屁股后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大哥站在高板凳上负责涂浆糊粘贴新春联，二哥负责清除门框上往年的残留，我负责递送春联和浆糊，侄子们站在远处把控着春联的落脚点，以防把春联贴歪了或上下不一般高度，让乡亲们笑话。

为了除旧迎新，期盼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所有房屋门窗、院子大门上都贴上吉庆佳联。如“一帆风顺年年好，万事如意步步高，横批：吉星高照”；“喜居宝地千年旺，福照家门万事兴，横批：喜迎新春”。就连住着大牲口的饲养室屋门上都有“五谷丰登人人喜，六畜兴旺处处欢，横批：年丰财旺”；枣木大马车也贴上了“远近通达逍遥过，进退连还运道遂”的吉联。

贴完春联后就赶紧把写着先人的“轴子”悬挂在堂屋正中央，烟酒糖茶、祭祖菜肴和生猪头等贡品一一摆好，由家族中最年长的长辈，率领众多子孙在村子前边朝着先人长眠的方向，燃上三根长香，嘴里默念上辈子受苦受罪的先人们，回家一块过大年。

家堂请来家里要在大门口放上一根拦门棍，拦门棍的作用可不小，既阻挡其他孤魂野鬼来串门骚扰，初一早上拜年时，看大门口有无拦门棍，就知道谁家请着家堂谁家没有请。家堂在乡亲们心中是没有辈分之别的，辈分大的老人也要去其他人家的家堂拜年磕头，不然别人家的子孙就不会来自己家堂磕头。

在守家堂上，父亲对待先人的虔诚令晚辈们无以言表，自把先人们请到家之后，父亲就会专心伺候家堂了。他会定时更换烟酒和茶水，按时上水饺和热腾腾的馒头，亲自盯着蜡烛和香烛，生怕出现意外。每年的除夕夜里守着家堂到天明的唯有父亲，即使后来为了安全，用上了仿真电蜡烛和电香烛，再不会有失火风险，父亲仍然守候到天明。

在我记忆中，父亲只有一次没能守着家堂，那也是老父亲过的最后一个春节，那时他已躺在床上半年多了。老父亲在去世前的第二个春节时身体已经需要人来照顾了，他还不听劝阻坚持守着家堂，直至大年初一吃完午饭。家族中的男女老幼一起带着年前购买好的鞭炮齐聚家堂，父亲一直秉持先人们要“早请晚送”，让先人们吃饱喝足之后再送。每年送家堂时，我们家族人丁兴旺，子孙众多，送家堂燃放的鞭炮也最多，噼里啪啦持续很长时间，场面异常热闹。待到送走先人们之后，父亲就会像丢了魂一般，赶紧回房间睡觉，直到吃晚饭时才叫起来一起吃水饺。

吃水饺是过大年必不可少的重头戏，母亲和姐姐们每年都会包上几个糖块的，几个甜枣的，几个豆腐和小硬币的。每次吃水饺时为了能够吃到特殊馅的饺子，我都会吃撑了肚子，现在还时常想起那可爱场景。

吃苦耐劳、耿直倔强的父亲，虽然对待孩子们特别严厉，但不失温暖和关爱，困难年代孩子多，好多家庭温饱问题都难以解决，我的父亲每年总会让母亲为我们兄弟姐妹做一件新衣服，有时是一件新褂子，或者一条新裤子，要不就会是一双新鞋子。

乐善好施、仗义执言的父亲对待亲朋好友就更没得说了，父亲一生朋友很多，在困难年代朋友之间互帮互助渡过难关。父亲有五个姑姑，在我的记忆中，每年他都会带着提篮去给姑拜年，和长辈们唠会家常之后倒空提篮就回家，从来不在亲戚家里吃午饭。好多长辈过意不去，有时为留下年礼彼此“推让”至红脸，时常把篮子提把扯断，长辈们都称父亲为“二犟孙”（因父亲排行老二）。父亲的率先垂范及身体力行的好品质，春风化雨般滋润了孩子们的心田，我们要继承好且传承给下一代子女们，让良好家风赓续传承。

对于过年的感怀和对父母的思念，已深深镌刻在我的灵魂之中，难以割舍，更难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