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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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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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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花开

1

清晨的第一缕光一点一点地把黑夜拉扯成白天,踏着轻快的步伐带来了春的喜讯。春天终于在众人的盼望中惊喜地出现,气温慢慢回升后便维持在让人舒适的温度,厚重的棉袄终于可以脱掉,清洗干净,晒干压进箱底等来年再穿。轻装上阵地走在春天里,叽叽喳喳的鸟儿谱着悦耳的春之歌,没完没了的哼了一遍又一遍,好似在对这一天的到来致以内心深处的谢意,又好像在埋怨这一天来得太晚。春回万物生,耳边尽是虫鸣鸟叫声,难得图个耳根清净。

坐在公园的长凳上,柔和的熹光温柔的洒在广场上,贴在他们的脸上——看着那些正在晨练的爷爷奶奶们,着一身纯白宽松太极服,随一声“起势”响起,立马双腿与肩同宽,呈弓步,双手跟着节奏一出一收,旋转、回掌、踮脚,整套动作看似松弛,实则一气呵成,没有一些时间沉淀很难有这样的呈现。不知道是24式太极拳还是48式太极拳,想当年大学的时候,每个人独立打一套太极拳的动作是体育课的期末考核项目,为了不挂科,我还在网上找来视频,每一式动作都一一进行分解,苦练了一段时间。这个运动看起来不费体力,也没有什么特别复杂的动作,但是想要流畅的把每个动作做好,是很难做到的。

队伍呈一字列开,前后三排,间距稀稀拉拉的,约摸10来人。团队里都是些银发的老头,老太太,闲来没事就大清早的来打打太极,锻炼下身体。最后一排的左边第二个老太太是小区的张奶奶,她现在还是太极初学者,有很多动作都需要前辈们指导,基本上都站在最后一排,跟着大家学动作。前阵子腿伤的缘故停了一段时间,等归队后竟然发现之前的动作也忘得七七八八,又只能从头开始,一点点跟着大家的节奏唤醒曾经的肌肉记忆。

她是小学教师退休,具体教什么科目没有追问过。退休之后帮儿子带了几年孙子,等孙子稍微大点后她就没有撒手没有在管,开始自由自在的享受退休生活。一下子闲下来,她也不知道做什么,索性就加入了太极,好打发时间。等太极练完就去菜市场把一天的菜都买起,上午就弄弄菜地、花草之类,下午在家看书、练字,有人约的话就出去,没有约的话就自行安排时间,一切都随自己心意来。

这些都是我们在读书会上认识之后告诉我的,那个时候我才发现,我们竟然住同一栋单元楼,然而在此之前彼此都没有打过照面。缘分就是这么奇妙,一天天上楼、下楼愣是没有碰到的人,居然在社区偶尔组织的读书会上认识了。当时读的是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张奶奶在众人一边倒支持不顾一切追求内心梦想的主人公的情形下,道出了不同想法。

一个人追求梦想,追寻心中的那一轮皓月,这是可取的,毕竟那决定了我们人生的意义。但是抛家弃子,只为追求那个没影的梦想,这是对家庭不负责任,更是对自己的人生不负责任。书中的他虽然成功了,但现实里面周遭的苦难远比小说精彩。同等条件下,现实里的他的未必会成功,尽管这小说是以现实里某某画家为原型改编创作的......

仰望星空之前先脚踏实地,看看兜里的“六便士”能支撑起的远方,不要败在去赏月的途中,这就得不偿失了。

张奶奶一气呵成地表达完后,书友们都对他投来了钦羡的目光,弱小的她看得深邃睿智、一针见血,成功在书友们中圈粉。

老实说,我很羡慕张奶奶这样的状态,虽然脸上的条条皱纹难掩岁月侵蚀的痕迹,背也不自觉的有点驼,但是她心态好。哪怕退休了,她也依旧想尽各种办法来填满自己的退休生活。她按照自己的节奏,独立的安排着自己的生活。等将来我老了,也能有这样的心态就好咯。

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想着退休后的事情,有点不着边际。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爷爷。

奶奶走后,爷爷的魂也随之带走,一整天靠在床上,双目微闭,看起来像是在睡觉,又像是在思念奶奶。风雨同舟数几十年的老伴突然先他一步离开,这样的变故需要时间慢慢接受,但是情感缺失实在是很难填补。儿子、女儿虽是自己亲生血缘,但哪能有自己的老伴体贴入微,关怀备至。就算是儿子、女儿很孝顺,生活上能照顾得很好,情感上也爱莫能助。

爷爷萎靡不振的状态深深揪着大家的心。大伯和爸爸商量把爷爷接到城里去,留在他一个人在山里怕-—怕。大伯止住了,转而补充说接到城市去,和大家住一起什么也有个照应。

爸爸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眉头紧锁地告诉大伯,这事有点难办。原来在奶奶去世后爸爸就和爷爷说过这个事情,被爷爷臭骂了一顿说才去城里多久,就忘记何家湾了?城里再好能有这里好?我一个老头哪里都不去,其他本事没有了,自己糊弄这张嘴不成问题,我不要你们管,言辞激动得爸爸不敢再做声。

大伯听后觉得事情需要从长计议,既然有了前车之鉴,现在贸然去说,又会吃一鼻子灰,得找一个理由劝说他。几个姑姑也加入了智囊团,集思广益看如何才能把这件事情办妥。姑姑们也同意把爷爷接到城里去住,一个人住山里一点也不让人放心。姑姑们还说如果爷爷愿意的话,一年分别在儿子、女儿家住上几月,大家都轮流着照顾爷爷。

大伯和爸爸没有说话,沉思着合适的理由。

看着爷爷因思念奶奶茶饭不思,寝食难安,还没有多少日子,身体都消瘦了一大圈。无神的眼珠深陷进头骨里,两侧颧骨高高凸起,脸皮皱哒哒附在头骨上面,没有一点血色,一切都在诉说着他过得很不好。175的个子脱去外套后,整个人就靠几根骨头把整个人支撑起来,整个人都瘦脱相了。正常人一天不进食都遭不住,更不要说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怎么吃过饭,先是说没饿吃不下,后面是胃口不想吃,连着几天就喝点牛奶,吃点鸡蛋羹。

中午煮了一盆酸菜鱼,一大家子人端着碗,围着桌子站着。大伯去床前叫爷爷吃饭,本来以为他不会来,结果大伯给爷爷说今天吃酸菜鱼,爷爷听了就从床上坐了起来,扶着大伯走向桌来。碗里给他夹了他最爱的鱼头,他颤颤巍巍的手拿起筷子夹起鱼来。

酸菜腌制得恰到好处,不仅腌进了味道,同时还保留了酸菜头的脆感,在热锅热油里一顿翻炒,呛出了酸菜深处的香味,酸爽开胃,光是闻味就馋的不停地咽口水。就是只用鱼汤泡饭,我都能整上2大碗米饭。

大家都津津有味的吃着,没等大家开口,爷爷吃了几口,放下碗筷,说起话来。

“老太婆头七也过了,你们都是有家有业的人,该去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不用管我,我虽然老了,但是照顾自己这点能力还是有的。你看你们前前后后也耽搁了不少时间,今天吃完,大家散了吧”

爷爷端起碗筷,准备接着吃鱼头,又突然想到什么,补充道。

“老太婆这一桩事,前前后后花了多少钱,由我来出。你们有自己的家庭,负担都不小,趁我还有,你们不用出钱。剩下的钱等我身体好点了,给你们每家打一个金镯子,就当是老太婆和我给大家留的念想。”

大家都低着头沉默地静静地听着,也抽泣着。

大伯说“老汉,你这说的什么话。妈妈走了,我们难道就不管你吗。你儿女这么多,你欢喜在哪家呆就呆,你和儿女们住在一起,我们照顾你妈妈也放心。把你一个人丢在屋头,万一有个头痛脑热的身边都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人来通知我们,我们怎么忍心”,说完顺手用衣袖擦了擦鼻涕。

“娃儿们都有生活压力,但是也不至于连你这点吃食都没得啥,以前娃儿们都忙着挣钱没有好好在你们二老跟前尽孝,确实是娃儿们的缺失,你就给娃儿们这样的机会嘛”

几个姑姑也附和,“老汉你看你子女这么多,随便在哪家住都不会缺你吃穿,你高兴在哪家住就在哪家住,或者家家轮流这来都行。把你一个人留在屋头,不晓得妈妈一个人在天上会有多牵挂你”

“你看现在孙孙崽崽都长大了,你也该享一下清福了,反正你就跟着我们吃,我们吃什么你也吃什么,哪个地方好耍你就去耍。屋头的庄稼也不要种了,劳碌了一辈子也该歇哈了”

又是一阵沉默,沉默了很久,大家都静静的在等宣布结果。爷爷颤抖的手端起碗抿了一口鱼汤,又一口鱼汤,又夹起一块豆腐送进嘴巴,缺牙的他只能借助牙舌头把它抿碎,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坐在桌子上有模有样的吃上一顿饭,要不是奶奶去世,一家人也很久没有向这样聚齐过。

等待是漫长的,特别是毫无预见性的等一个压根没底的答案。

本来大家都还没有商量出劝说的理由,要不是爷爷今天直接下逐客令,大家都还会再想一个权益之策,现在赶鸭子上架也顾不得那么多,只好硬撞南墙,看局面看来是撞枪眼了。

“你们是要把我逼死,然后一起去陪老太婆吗?”爷爷一拍桌子,摔下碗筷,盛怒离去。

大家都屏住呼吸,带着空气都跟着停滞了。显然,这个结果远远超出预料,不仅没有解决问题,反而朝着相反的方向发展。

2

爷爷不仅是对奶奶有感情,对脚下的土地也情谊深重。一来还没有走出丧妻之痛,又要远离故土去城市生活,那是一个多么陌生的地方啊,除了家里人一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大家都上班去的话,就剩爷爷孤零零一人。新的环境,什么都需要重新开始,人老了学什么都慢,这样的话,倒还不如就在山里住着,一个人住也落个清净。

“如果在山里一个住的话,按照以往爷爷的身体状况来看的话,自己照顾自己应该不成问题。只是现在他瘦如枯柴,精神状态恍惚,走路都没什么力气,确实不放心留他一人在屋头。”大伯理性分析着。

“要不我留在家照顾,其余人都去上班吧。大家都有家庭,虽然没有上班,但是该有的开销一点也没有少。我在家呆到老汉身体好点了,视情况再做打算”他提议道。

眼下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大家都耽搁半月有余,老板也一直在催问什么时候回去复工。其实早就该回去上班了,只是放心不下爷爷,所以大家都留下来陪着他。想着一家人陪着,他心里也不会那么孤单。爷爷的脾气比牛还犟,比火炮还暴躁,经历过上次的事情后,大家彻底打消了劝说的念头,一切都依他。

大家应允了这个提议,既然工作都耽搁了,倒不如再多来几天,反正回来一趟也不容易。如果不是迫于生计,大家都舍不得走。撕开生活的面纱,每个人都在咬牙坚持。大姑家去年在城里买了新房,掏空钱包才把首付交上,现在连装修的钱都没有,而每月按时交给银行的月供一天也不能晚;二姑的腿在工地上出了工伤,黑心老板打算直接给点就了事,虽然腿伤好了,但是落下了终身一瘸一拐的结局,等她回去了首先就是找老板处理这事,这注定是一场持久战。大伯家投资失利,搭了不少钱不说,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哎,各有各的难处,谁也顾不上谁。

生活不会善待任何人,它会在你一生中极尽使坏,变着花样给你添堵,使你不悦,让你不顺。哪怕你对它恨得咬牙切齿,它依旧像不死小强浑身是劲儿。可尽管这样,还是得照样生活呀!拼命死磕只是想要证明,你可以是生活的对手,让生活也尝尝苦头。

3

繁花三月,到处都是一片绿意盎然。万物都趁着这阵暖阳,争先生长,试图以最好的状态迎接这久违的灿烂。几场夜雨之后,终于把田里的水差不多,山里人借势就把稻谷洒在田里育苗,用塑料薄膜覆盖的正是秧苗。没多少日子秧苗已经大约长到了2个骨节那么高,长势分外喜人。地里的土也该去松一松,育上一些瓜果蔬菜苗,等长到一定高度再分别移植不同地方,反正山里人该忙碌起来了。

看着大家扛着锄头在田间地头忙碌,爷爷的心里也痒痒的。如果奶奶还在的话,他本来还计划今年在去年的基础上多种一些糯玉米,给他的重孙们都多拿些去,不大的重孙之前吃过后都一个劲地说好吃。稻谷也可以适当种一点,至少把自己吃的这点糊弄出来。还计划养一头猪过年的时候吃,现在养到过年的话,刚好能成一头大肥猪,杀了年猪给儿女们都分点去。如今看来这计划只能落空咯。

大伯说老汉你还以为你是60、70岁哦,都劳苦了一辈子,还放不下屋头的锄头,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身体养好,想吃什么都买点来吃,想去哪里都去耍哈,这些比什么都实际。要不你跟我们去重庆生活吧,和儿子、孙子、重孙一家子,其乐融融地住在一起。

“我晓得你不会去女儿那边住,你就在我和老幺这里轮着住。”大伯补充了一句。

说完,两个人的屋子空荡荡的,爷爷既没有发脾气,也没有置否,像是180度大转弯的默允了这样的安排。

他和大伯两人相处的时候独自想了很多事情,开始理性对待儿女们的劝告。大伯一直陪着他也不是办法,他也欠着外债,爷爷一直追问也没有问出数额,估计应该不是个小数。他都一把年纪的人,不能帮儿女们排忧解难就算了,但是别增加他们的负担。自己这把老骨头还能有多少光景和自己的儿女呆在一起,这面是见一面少一面,说不定哪天这父子情、父女情就断了。自己一个人执拗地在山里住着,不管过得好或不好,都只是徒增儿女们的担忧和负担,倒不如在两个儿子这里轮流住着,自己每月的养老金拿出一部分当生活费,也不会太增加儿子们的经济负担。几个女儿如果有时间来两个儿子这里看看他就行,他断不会去女儿家住。这样想着想着便冲淡了执意独居的想法,为人父母,永远都是为子女们考虑得多一些,永远也都在为子女们妥协。

他的身体状态还没有恢复到多好,经不起长久坐车的奔波,索性大门一锁,先来老幺父亲这里住下。

4

严格来说,这是爷爷的第三次进城,前两次都是陪奶奶来医院治病。再往前追溯的话就只能是爷爷还是年轻小伙子的时候来过,但是那个时候脚下的水泥路可能还是农田。经过几十年的发展,早已沧海巨变,丝毫不是年轻时候的模样。

按理说,人总是会对新环境保持好奇,到一处新地方,巴不得犄角旮旯都去瞧一瞧,但城市的吵闹没有提起爷爷的兴趣。

白天爷爷偶尔还会去楼下的花园走走,坐的时间比走的多。一到楼下,走几步路就找附近的椅子坐上,一坐就是一个上午或一个下午。呆呆地坐着也不和周围的那些人搭讪,累了就靠在椅子上眯一会,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留下星星点点的光影,它们就这样不离不弃地陪着他。白天睡多了,晚上自然瞌睡就少得可怜,整宿整宿的眯着眼靠着床头,不开灯就静静地等待着天明,等待着那束点亮他心房的光!

城市的夜晚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总是比山里的要短些。要是搁在山里,干完农活归来,把家里的那些牲口伺候好后,便要开始点灯,生烟做饭了。还没等把饭吃完,外面的天早就黑尽。一片漆黑中只闪烁着几处灯火和几声犬吠,除此什么都没有。这个时候也就七、八点的样子。从这个时候一直持续到公鸡打鸣,这段时间都是夜,屋外又黑又静。山里人在甜蜜的梦乡安睡,鼾声一阵连着一阵,直到公鸡打鸣结束后才起床在灶前忙碌。当然在农忙时节,公鸡刚开始打鸣的时候就有人点灯起来,忙完灶前早后的事情后,天蒙蒙亮就往自家地里走去。

然而,夕阳西沉后的城市街道上一排排路灯像约好似的一溜烟地打开,紧接着数不清的形状各异的广告牌灯箱从角角落落相继点亮,把本该转入黑漆的城市,瞬间拉了回来。汽车喇叭声、吆喝声、划拳声、哭声等等像音符样迫不及待地躁动开来,这是独属于月夜的狂欢派对。行人从四面八方“冒”出来,扎堆出现在露天夜市、美食街、购物中心、商贩推车前,人流如织,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这能叫夜吗?

时间一点点推移,大多数灯光已经疲惫地暗下,只剩烧烤摊前还站着不少排队的“夜猫子”,摊位前的灯光通亮,大颗大颗的汗水从烧烤师傅额头渗下,一边烤着串儿,一边用扇子扇着烤架下面的火炭,试图把火燃得再旺一些,这样烤出的肉更香。烧烤摊基本上要凌晨2、3点才会收摊,更晚收摊的都有。不过他们白天几乎不开门,就开晚上这段时间。

等他们收摊后,城市也就开始静下来。

一声疼痛的呻吟声打破了这安静。“哎哟哎哟”,爷爷连着大小发出了两声。接着就用一只手按住右腰侧的一个地方,以此来“招待”这位“常客”。

爷爷长达多年的疱疹会在晚上时不时光顾他的腰部周围,一旦疼痛起来会折磨得他不能入睡,哪怕片刻浅睡一会儿,也会一个猛的痛醒。好不容易不那么疼了,思念又钻了出来作祟,奶奶的影子在爷爷眼里是那么的真切,真切得上演起了平时爷爷疼痛时,奶奶给爷爷轻揉的画面。深夜里,只留下爷爷疼痛的呻吟声和阵阵于奶奶对话的呓语。

很多时候我早上醒来爷爷依旧是我睡下前的样子,没精打采地靠着床头柜。有的时候眼睛闭着,有的时候睁着。睁着的时候就说我昨晚又踢了被子,又起夜了,或者加我看看天气怎么样。

八十多岁的老人了,整宿整宿都被疼痛和梦境折磨,真心生疼。痛症是十多年前留下的老毛病,以前在山里干农活的时候没有觉得有多痛,反倒是最近几年闲下来了就开始各种的不舒服,好几个医生也给爷爷看过这个病。但是一致说这个病是当初没有修养好落下的病根,如今年纪大了,开刀动手术风险太大,只能采取药物保守治疗,治标不治本。之后爷爷就靠医生开的那些药舒缓镇痛。用了几个疗程之后,觉得似乎没有多大用处就停药了,靠身体和疼痛硬抗。

5

爷爷和奶奶是十多岁的时候经媒人介绍认识并组建了家庭。双方相互吸引,彼此都在初次见面后留下了不错的印象。据说当时只是匆匆见面两三次后就认定对方为今生所爱。那个时候的仪式很刻板,格外讲究门当户对。爷爷那时就因为家境不好,险些遭到奶奶家棒打鸳鸯。

不过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爷爷虽然没有什么看家本领,好在人还比较勤劳踏实,一打听在村里的名声还不错,不是好吃懒做的人。奶奶家人也就应允了这段婚礼,就这样一对年轻的新人就顺利的喜结连理。那个时候人们普遍结婚比较早,在现在看来可能都还是孩子般的年纪就早早的结婚生子,过早地体验着人生的艰辛。

刚结婚的时候,家里的条件十分糟糕,奶奶在医院生产的时候都是靠着七借八凑来的钱才交上了各项费用。生活中的各种苦难没有压垮这对新人,初为人父的爷爷反而种了更多田地,也靠养蚕、家禽、牲口等等来补贴家用,奶奶也尽其所能,一边照顾婴孩的同时还把家里操持得井井有条。两口子一起把日子耕耘得像地里种上的苞谷杆子一样,节节高升。

爷爷生活的时代,深受中国传统农耕文明影响。在中国广大的农村地区,多子多福、重男轻女的生育观念尤为突出。它们像阴云样笼罩着那个时代下的百姓,久久不散。

爷爷奶奶作为那一时代的产物,也只有顺应潮流。奶奶一生育有二子四女。这样的家庭在农村地区很常见,平均每户人家都会生育四至五个孩子,当然也有家庭生育更多的。短时看,要把这么多孩子拖养成人,不仅劳心费神,还是对财力、物力的极大考验。不过长远来看,多子家庭意味着未来家庭里面的劳动力多,也就能耕种更多的庄稼,日子肯定也会越过越好,父母也不至于落得晚景凄凉。那个时代下,如果家里的孩子生养的孩子少了,是要遭村里人鄙视,总是会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奶奶生前也抱怨过,她这一辈子带孩子带烦了。好不容易养大了自己生的几个孩子,接着还帮忙带大了一波孙子孙女们,感觉这一辈子都在生孩子、养孩子、带孩子,一点都没有为自己做点什么。那个时候我反问过奶奶,如果你不想带孙子孙女,那你想做什么。奶奶笑而不语。

爷爷的这一生就奉献给了他深爱的土地。辛勤耕耘养活了一大家子的生计,日子清苦了点,但大山里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在山里,只要人勤快些,不愁没有好的亲事,也不用担心日子过不下去。简单的庄稼要经过播种、施肥、除草、灌溉、收获、晾晒、保存等工序,每一步都需要精心侍弄,不允许有半点偷奸耍滑和自欺欺人。山里人都种庄稼,但不是所有的山里人都能收获高产优质的粮食,道理就在其中了。为人老实的爷爷种出的庄稼也是老实的,产量高,质量好,总能在市场上卖得好价钱。玉米和水稻一年一季,春种秋收,这是山里人主要的粮食作物,小麦为辅。这些粮食作物的空挡期土地上就会适时种上黄豆、红薯、花生、芝麻、高粱等等作物,一部分用来侍养家里的牲畜,一部分自给自足,剩下的都拿去市场上面售卖,补贴家用。每一颗粮食都凝聚了以爷爷为代表的山里人在田间地头辛劳付出,无数汗水的浇灌保证了每粒粮食的香甜可口。

一粒米的身世绝不简单!

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那些晨练的人们啊,精神抖擞。一挥一舞,一伸一缩,一蹲一起,一转一回,生气灵动,浑然天成。张奶奶最近的功夫有长进啊,动作都比之前好太多,我指向队伍中的张奶奶说道。

暖阳的照射让爷爷脸上回了不少气色,身板脱去棉袄后整个人就像一根细长的竹竿,但出来晒晒太阳,精气神还不错,也愿意开口和家人们说些话,这都亏了这样的好天气。

那是因为人家年轻,学什么都快。爷爷应着我。回答虽然中气不足,音量不大,但能够和我交谈除奶奶以外的事情已经非常不易。也许爷爷慢慢地在接受,在释怀,在看开。

爷爷说,天色这么好,村里应该在栽秧子了吧。

我答,怎么,你还想去田里大显身手?

“天老爷给的这碗饭不好吃哦”爷爷苦叹,像是牙缝里都塞满了生活给过的那些苦难。“合适的时间就那么几天,这几天如果不赶着把秧子插种在田里,误了农时庄稼就要遭殃,人老了不中用咯,一身都是病,想什么都是心力不足。”

我打趣道,要不我们也回去种点?爷爷沉思不语。

爷爷是村里种庄稼的能手,种出的庄稼收成都比别人高产,品质更好。他唯一的秘诀就是多去地里转转,松松土,拔拔草,真诚的对待土里的种子,种子也会报之硕果。种了一辈子的庄稼,突然不种了,这感觉不亚于一个职场人突然永久失业,失去了谋生的手段。以至于想的、说的都离不开庄稼。

饭后,爷爷吃完药说瞌睡来了要去床上躺一躺,也就不再和我分享山里的那些往事。

奶奶啊奶奶,您过得好吗。我想告诉您,我们大家都很想念您,尤其是爷爷。他过得很不好,有精神的时候他会和我们说说话,但很多时候都是呆坐着回忆和您在山里经历的那些点滴,一坐就是一天。他生病了,疱疹带来的疼痛在没有你的夜里格外刺痛,我能替您帮爷爷多揉一揉伤痛处,但是终不抵您在枕边的温柔。没有您的夜,爷爷连睡个好觉都是奢侈,可能夜里和您不断交流的梦话会让他稍微睡踏实点。没有你在的日子,药的苦都是加倍的,苦得爷爷每次都只能放一颗在嘴里,就像一个孩子一样。多么希望爷爷在吃完药的时候可以像淘气的孩子一样问着要一颗糖,来缓解嘴里的苦涩,或者大哭一场,吵着闹着不吃。可爷爷只是无声地一颗一颗吃下,没有哭,没有闹,独自咽下生活的苦楚。

大家想了很多的法子来缓解爷爷心中的苦,但是收效甚微。您知道吗,天气已经不冷了,春天已经来了,您若还在,爷爷又可以推你去公路上面走动,看看山坡开得正盛的朵朵野花,公路两旁的桂花树也应该种下了,来年说不准来年就会开花。

可何时爷爷的心房才能春暖花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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