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的,和煦的春风吹来了,微风拂过脸颊,像是妈妈手在抚摸。那么温暖,那么柔和。此刻整个身心似乎沉浸在温暖的河水中,惬意而又舒适。闭上眼睛深深地嗅一嗅春天的气息,有雨后泥土的清新,草芽儿的鲜味,甜甜的杏花,梨花儿香,沁入心脾。像是一个不曾喝过酒的人偷饮了一口清醇的美酒,不知不觉微微地酔了。
慢慢 醒来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生机盎然的一片春色。
路旁是一排柳树,那些柳枝身著黄绿相间的舞裙,轻舒长长的袖子,在春风中摇曳起舞,婀娜多姿。院子里的杏花,梨花开得正热闹。洁白的花瓣,簇拥着淡黄的花蕊,娇而不艳,有一种冰清玉洁的美。桃花像是精心妆扮过,花瓣涂上一层浓浓的胭脂,粉面泛着红晕,又有绿叶衬着,愈发显得娇艳妩媚。美得令人销魂。满园怒放的鲜花散发出甜腻的香味。引来成群的蝴蝶和蜜蜂。蜜蜂嗡嗡叫着,一头扎进花芯中,忙个不停。蝴蝶似乎欲与花儿来比美。流连于花丛中,扇动翅膀,翩翩起舞。
杨树的叶子刚刚舒展开,略有几分柔嫩,一树树新绿,特别的养眼。燕子飞回来,一排排站在电线杆上,清一色俱是雪白的肚皮,黑色的羽毛。干净俏丽,小巧可爱。有的燕子銜来泥草,飞进飞出的忙着筑巢。它们将窝筑在屋檐下,甚至主人家的廊房里。
春草已经绿起来,矮墩墩的像团团深绿色的小绒球。比它绿得还要早一些的是一种蒿草,一簇簇在田间路边丛生,碰一下还有一点淡淡的香气。沙地上的小草叶子却是尖的,颜色嫩绿,还微微透着一点黄,但是它们根根都挺直了腰板,一派欣欣然的样子。河堤被一种早春植物完全覆盖住,蜿蜒如一条绿色长龙。这种拉蔓的植物叶子异常繁茂,万绿丛中又点缀着粉色的喇叭状的小花,这种花名叫打碗花,比牵牛花略小一些,颜色也淡很多。喜欢在河堤湿地生长的还有燕子尾,它们 的叶子很窄,而且卷卷曲曲。细细的茎上开着单薄的黄色小花儿,花朵儿虽小开得倒也蛮精神。
河水开始涨潮,波涛汹涌,发出訇訇的声响,河水用力撞击着木桥,几乎将小桥给淹没。浑浊的河水一浪高过一浪滚滚东去。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咆哮着。挑衅似的拍击着堤坝。堤坝外围已被河水浸湿了,堤脚下的春草就显得格外的绿。河面上空盘旋着成群的河鸟。远远的就能听见它们高亢的叫声。这种河鸟比鸽子略大些,一般的也是洁白的羽毛,黄而尖的嘴巴,细长的腿是红色的,弯弯的爪子尖锐有力,牢牢的抓住岸边的树枝。河鸟眼光锐力,行动敏捷。看见了小鱼,立刻就像箭一样俯冲过去,头迅速的探进水中,叼起小鱼。然后抖动翅膀飞离水面,疾驰而去。
河面上漂来几只野鸭,嘎嘎的欢叫着,十分快活。野鸭不停的在水里扎猛子,将大半截的身子扎进水里,只剩下尾巴朝天。玩儿得倦了,它们便随波逐流。悠哉游哉顺流远去。
春雨总是来得悄无声息。丝丝细雨亮如银针,在空中一闪即逝,看上去似有若无。然而泥墙竟渐渐的湿了,院子低处出现了一个个小水洼,小水洼慢慢的又汇流成河。马儿从厩里探出头来,它颈上的毛被打湿成绺儿。大白鹅在雨中昂首伫立,它们的额头红得愈发鲜艳,羽毛也变得洁白靓丽起来。树木和房屋在雨帘中变得模模糊糊,前方田野中放牛的老翁披着蓑戴着笠,驱赶着牛群慢慢走回村。在如烟似霭的雨雾中倒像是一幅活的画儿。过一会儿再隔窗望去,漫天雨雾,老翁已不见了踪影。我疑心那他骑着老牛飞天成仙去了。
春雨过后,田野里的野菜纷纷钻出地面,我们隔两日便派人前去观察它们的成长动态。过些日子终于有人来报可以去挖了。这令孩子们兴奋不已。放学后匆匆写完作业,相约挎着小菜篮,拿着小刀。像出笼的鸟儿一样,欢笑着,唱着,跳着,跑过田间小路。
能食用的野菜有蒲公英,河辣菜,苣荬菜,草鞋底。这些野菜在田间或湿润的堤角下都能找到,找到就是一大片。孩子们忙得不亦乐乎。菜篮子满了,回家还早,大家就在野地里玩儿起来。
春天田野里最美的花儿当属马莲花,马莲叶子呈条形,颜色青绿,柔韧有余。端午节用它来捆棕子,不但不 容易折断,还有 一种特殊的清香味儿。马莲花撑着蓝莹莹的小花伞,清雅幽艳,远远看去像是成群的蓝色大蝴蝶落在簇簇绿色枝条上。随风轻轻摇曳,翩然若飞。
树林里成群的小鸟此刻正在举办大型演唱会,它们站在枝头卖弄清脆的歌喉,唱得婉转动听;叽叽,喳喳,啾啾,咕咕 ......
因为怕惊扰了鸟儿们的好兴致,我们只好躲在大树底下悄悄的偷听。听了好久也不能评出到底谁的歌声最美妙。喜雀忙着銜来树枝,在高高的树叉中间,搭了一个圆圆的窝,它们要在树上安家落户了。有一种鸟儿滚圆的身子,头顶上的羽毛是深蓝色。因而得名叫篮靛壳。它们站在树枝上半闭着眼打盹。我疑心它们要睡着了,悄悄的靠近前去,不料这种鸟儿机灵的很,听见动静,立即飞往别的树上去了。只有麻雀最淘气,又爱聚堆儿,落在地面上灰压压一大片。蹦蹦跳跳,吵吵闹闹。胆子却小得很,听见一点风吹草动,就呼的一下全飞走了。那些雏鸟嘴角儿还是黄的,飞得不高,跑得却很快,捉不住它。
有一种鸟羽毛十分漂亮,它们的身上和翅膀上有黑色,白色,橙色的花纹。色泽鲜艳,错落有致。最有趣的是它们的头顶上顶着一个漂亮的花冠,花冠可以像折扇一样打开和关闭。它们的叫声像是在说话;糊哱哱,糊哱哱。向来只听闻鹦鹉会学着人说话,这种鸟儿的叫声怎么听起来也像是在说话呢?
晚上回家去问妈妈,她给讲了个故事,说很早很早以前呢,有个老太太,她家买了一个童养媳,这个小媳妇生得十分俊俏,喜欢穿漂亮的花衣服,却又懒又脏。婆婆不喜欢她,经常打她。有一天老太太出去干活了,小媳妇在家做饭,蒸了一锅哱哱。烧完火竟在柴草堆边睡着了。她的婆婆回来一看,锅里的哱哱全糊了。而小媳妇还在酣睡。婆婆立即大怒,拿起灶边用来掏灰的耙子把小媳妇给活活打死了。小媳妇觉得冤屈,死后变成了一只鸟,整天叫着;糊哱哱。糊哱哱。别看那种鸟外表好看,身上却有一种又臭又古怪的味道,因为她活着的时候又懒又脏,变成鸟儿后也秉性未改,自己不做窝,经常栖息于树洞或者石缝中,这种地方往往不通风,这鸟又懒得出去上厕所,将粪便留在窝里,你说它身上能不臭吗?
她的故事似乎是真的,有一天邻居的哥哥有幸捉到了一只胡哱哱,刚开始的时候他还欣喜若狂,不过几秒钟后他立即放手。跑到河边不停的洗手。后来他说真的是太臭了,那种气味儿简直无法形容。我们为这事儿笑了几天。后来见了这种鸟儿都不再理它,躲得远远的。
春天有一道难得的美味是煎饼卷大葱。晚上临睡前。妈妈就活好了玉米面,放在锅台上发酵。第二天早晨起来。她洗净了手,高高的挽起袖子,将盆里的面调成不稀不干的面糊。用勺子搅匀,打了一个鸡蛋,只留蛋清。我坐着小板凳给她烧火。烧的是柴草,火要烧得缓而均匀。妈先把锅均匀的涂上一层油,再涂一层蛋清,左手盛一勺面糊倒在锅底,右手用煎饼耙子尽快的把面糊按顺时针方向推开成饼形,一分钟即熟。用薄铲顺边刮起煎饼的边缘 两手提边揭起,一张煎饼就做成了。金黄金黄的,饼薄如纸 ,微酸甜香。
过一会儿就做了高高的一摞,炒一碗鸡蛋酱。姐姐已经洗好了野菜和小葱。家里人摊开煎饼,抹好酱,将葱和野菜卷在中间。吃起来又软又香。
我家门前有几棵老榆树,榆钱成熟的时候,树上树下全是大大小小的孩子。树上结满了一簇簇嫩绿的榆钱,大一点的男孩子爬到树上。折下枝条扔下来,小孩子赶紧争抢着去拾。没抢到的只好再向树上的大孩子央求。大男孩此时得意的很,炫耀似的折下几枝再扔下来。榆钱不是花,而是榆树的果实,状如小小的铜钱。晶莹碧绿,中间鼓起来的就是它的种子。榆钱生吃就很甜。孩子们一把把的撸下来,塞进嘴里。清香甘甜。后来每个人都满载而归。把果实累累的树枝抱回家去。
回家后妈妈会撸下榆钱,洗净了做汤,有时也掺在玉米面里蒸哱哱。反而不如我们在树底下生吃的好吃。
树上又飞来一枝鸟,它站在枝头叫着;布谷,布谷。
我赶紧跑回家告诉妈妈,又有鸟儿会说话了,它在说,布谷,布谷。妈妈告诉我,这鸟儿叫的意思是提醒农民抓住农时,赶紧耕种,不要错过了好时机。
果然不假,我们再去挖野菜的时候,田野里已经开始春耕了。老黄牛拉着犁在前面慢慢的走,扶犁的人一手用力按住犁扶手,一手执鞭,吆喝着耕牛,若是走得偏了。扶犁的人就吆喝一声,响亮的甩一鞭子,牛背上立刻现出一道深深的鞭痕。农妇们肩上斜背着一个布袋,里面装着满满的种子,布袋口系在一个长长的空心细竹桶上。桶口绑着几撮笤帚苗。她们手持一根细木棍,边走边敲打那个细竹桶,种子就从桶口处洒落下来。笤帚苗的作用是是使落下来的种子均匀的分散开来,不致于聚落成堆。点完种子的耕地里,有人用马拉着木托把垄背拖平,种子就被埋上了。
后面还有大孩子牵着毛驴,拉着石头滚子顺着垄沟一遍遍的压。我给他数着,足足压了三遍。压实了不会透风,种子才能发芽。
田野里到处都是人喊马嘶,紧张又忙碌,好不热闹。
可惜的是新耕种过的土地,野菜被掩埋了。我们只好转到堤角下去挖菜。
田里的农活儿忙完后,各家开始着手侍弄菜园。浇过一遍水,韭菜已经钻出地面,韭菜是蓄根的植物,寒冷的冬天奈何不了它,而且一年比一年茁壮。初春的韭菜根茎都略微有些暗红,渐渐长高了颜色会稍稍转绿。头茬儿的韭菜味最浓。老人们常说,黄瓜韭菜两头香。韭菜切成细丁儿,炒几个蛋花,再撒上一点虾皮即凑成美味的三鲜馅。在我们家乡韭菜合子是初春时节的家常饭。
妈妈在菜园里忙碌着 ,她用铁锨把土地全翻一遍。然后打成一个个平整的畦子。施好粪肥,开始种菜。
小白菜和水萝卜菜籽直接漫撒,撒匀后薄薄地盖上一层浮土,浇透水就可以了。黄瓜和西葫芦的种子需要生芽儿,她把种子放在碗里,上面敷一小块儿湿毛巾,放在窗台上让太阳晒着,湿毛巾每天用新水清洗两遍。几天以后碗里的种子都冒出一弯白芽儿来,种子该下地了。妈妈用小镐在菜畦里刨出浅浅的小坑儿,小心的把生芽的种子栽进土坑儿里,为防止缺苗通常每个坑里要放两三颗种子。埋土深浅要适中,平整好浮土之后再浇水。
浇水是很令人头疼的。园子实在太大了。几天就要浇一遍。园门口有一口井,孩子们只好压水浇园。短一点的畦子毎人浇一畦,长畦就需要换班。
有时候手上都会磨出茧子来。
于是我们就很盼望下雨,一场透雨过后。小园已经绿起来了。小白菜和水萝卜菜长出两片嫩绿的新叶。黄瓜的幼苗 钻出地面,弓着腰,颜色青黄,种子的外壳还顶在头上。
不过没过几天,它们又悄悄长出新的叶子,颜色变成深绿。幼苗慢慢茁壮起来。
这时候妈妈会把小菜儿隔一棵拔掉一棵,留下的菜每棵之间保持一小段儿距离,过几天再拔一 遍,虽然越拔越稀疏,菜却长得更加旺盛。
村子的西边有一条绵延百里的大河。毎到春天,河里的鱼都会到岸边浅水区产卵。那几天河边到处都是捕鱼的人。
春天的河水还是很凉的,村民们穿着水衩在浅水区撒网捕鱼,,一网撒下去,大家紧张又兴奋的期待着,收网时只要听见女人和孩子尖叫声。那就是捞到大鱼了。女人们小心翼翼的把鱼捉住,放进鱼篓里。多数都是鲤鱼,也有小一点的鲫鱼。太小的鱼要放生,仍然放回河里去。
太阳渐渐升高,鱼儿已经游回河流深处去了。渔民们收起网,纷纷上岸。水面慢慢平静下来,淡蓝的河水缓缓的流淌着,泛着鳞鳞的波纹。在阳光的照耀下银光闪闪,亮得耀眼。
暮春时节,孩子们去河边的芦苇丛里去捡野鸭蛋。将近中午的时候去才好,水不致于太凉。孩子们翻动水草,细心的寻找。野鸭衔来柔韧的水草,在茂盛的芦苇丛中垒一个结结实实的窝儿,它们还很善于伪装,窝上面用水草巧妙盖住,很难被发现。所以寻找起来相当不容易,偶尔会遇见野鸭。母鸭是灰色的,体型较小,叫声清脆。公鸭的羽毛艳丽多彩,不过它们的声音却有些沙哑。见有人来,它们便鸣叫着,飞往河流深处去了。有鸭子的地方必然有窝,大家就在附近仔细寻找。
忽然有人喊叫起来;找到啦。
旁边的人立即跑过来,果然看见一个圆圆的窝里,半埋着几玫碧绿的野鸭蛋。孩子们轮流着摸一摸,喜欢得不得了。捡到的人小心的把蛋放进衣兜里 ,十分自豪。
其他的人也不甘落后,拨开草丛继续仔细寻找。河水慢慢的温暖起来,小鱼儿群游过来,调皮的啄我们的脚。把它们捧在手心里,这些银色的小东西就在掌心不停地乱跳。
正午的太阳热起来。大孩子吆喝着收工。所有的人围拢过来,笑着翻看捡到的鸭蛋,比比谁的多一些。这鸭蛋我们并不拿回家去。到岸边的渔船上借一个铝锅,支灶架柴,舀半锅河水,大家把自己捡的鸭蛋都小心的放进锅里。然后任凭木柴慢慢的烧。锅底的水吱吱作响。
我们躺在温暖的沙滩上 晒太阳,头顶上太阳暖洋洋的照着,蓝天上漂过洁白的云朵,河中央木船上的渔翁吹起了长笛。笛声婉转悠扬 ,借着水音飘来,入耳觉得有无限的妙处。心似乎随着它一起融化了。我们都闭了眼静静地听,谁也不说话。
河水轻轻漾上沙滩。温柔地吻着我们的脚。
也不知过 了多久。有人提醒;鸭蛋该熟了。
大家立刻翻身爬起来,跑到火堆边。大孩子拎着锅将蛋轻轻倒在浅水滩上。在河水里浸一下不会烫手,过一会儿分給大家。孩子们拿起蛋相互碰撞,撞碎了再剥开蛋皮。顿时香气扑鼻。野鸭蛋虽然比家里的鸭蛋小一些。却非常好吃,细腻新鲜。蛋黄是红色的。这大概是野鸭捕食鱼虾的缘故。男孩子顾不得烫,几口吞下肚去。女孩则慢条斯里,掰成小块细细的品味。
不一会儿都吃饱了,空蛋壳抛进水中,顺水漂往下游去了。男孩子们在沙地上摔跤,翻跟头,打水仗。小姑娘们在沙滩上堆起一座座花园和城堡。不过毎次回家的时候,都会有男孩子过来捣乱,几脚就将城堡踢翻。
大家一路欢笑,一路歌唱,兴高彩烈回家去。
可惜的是我们没来得及捉住春天的尾巴。
夏天已经悄悄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