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戏

     在我们故乡，毎到夏末秋初的时节，往往会接几场大戏。那时候田里的农活已经不多，农民有了一点空闲的时间。天气也不似盛夏时那般炎热，早晚有了一丝凉风，而且空气润泽，没有沙尘，是一段儿难得的清秋佳日。

    戏班是省城来的，里面有不少红角儿，能听到他们的戏真是耳福不浅。戏班来之前先同村上打过招呼，通常都到大村庄去演，那些村庄接到通知立即紧锣密鼓的筹备起来。

  我们村子虽小，但戏还是要看的。村里就要出一点资，像是凑份子，出一些搭戏台的木料，或者凑些米面，青菜，油和鸡蛋。演员们要住几天。虽然是义演，吃住村上还是要管的。村长把东西筹齐了，差人送往邻村的大队部去。

   戏班要来的消息一经传开，所有的人都满怀期待。老人天天掐着指头算，离大戏开唱的日子还有几天，提前就约好了和谁一起去，坐谁家的车。

   中年人忙着把田里，家里的活儿早点做完，看戏的时候就会轻轻松松，心中没有挂念。

   姑娘们早准备好看戏时要穿的衣服，这时候她们的嘴角常常上扬，止不住微微地笑。她们希望在看戏的时候，能遇上自己的心上人。既使不能说话罢，戏台下四目相对，暗送秋波也会令他们心跳不已。

    年轻的小伙儿忙着理好头发，剃净胡须。毎天都 要在镜子前仔细的端详，觉得哪里不妥再精心修饰。能在戏台底下和 意中相见人令他们心驰神往，辗转难寐。

    孩子们高兴得走路都要跳着走。感觉天空怎么蓝得那么可爱？云朵也分外洁白，甚至觉得鸟儿唱的歌似乎都比平日动听许多。盼望看戏的心情比盼望过年还要热切。   

    说起听戏来我还算内行，我家前院儿珠儿的奶奶是从河北唐山过来的。她说我们听的评戏俗称唐山落子，就起源于她的家乡。这种戏吐字清楚。浅显易懂。她小的时候也拜师学过戏。她给我们讲戏班里师傅十分严厉，要求徒弟们无论严寒酷暑都要去户外吊嗓子。练得不好就要挨板子，她的师兄师姐们苦练多年才登台。她虽 然没能成角儿，但是会唱很多出戏。闲来没事儿的时候，我和珠儿就想方设法引她唱上一段。只要她的戏瘾被勾上来，跳下地，抖抖衣袖就开唱；夫啊，三年前，你为赶考奔京路，临行时我千言万语将你嘱咐......

     她的唱腔还说得过去，袖子一甩，兰花儿指那么一翘，真有点儿像那么回事。唱到动情处，泪珠儿纷纷滚落下来。这时候她就拿袖子去拂拭。我和珠儿跟着入境，脸上的表情时阴时晴。唱到精彩的戏段儿我们不住地給她鼓掌，手心都拍得通红。长此以往，珠儿已经能唱上几段，我能记得很多戏词。     

    天色完全暗下来，一轮银白色的圆月挂在深蓝的天空上。只是月儿初升，还没有发出光亮，银河中稀疏的流淌着点点繁星。像是刚刚睡醒的孩子，慵懒的眨着眼。

    夜幕笼罩下的田野变得朦朦胧胧，比白天似乎多了几分神秘。耳边只听得蛙声一片，扑鼻而来的是湿润的泥土气息，还有野花淡淡的香味儿。

   通往邻村的田间路上汇集了熙熙攘攘的人 流，很多人都打着手电筒，手电筒的光柱儿交相辉映，整条路上灯火通明。老人们坐车走在前面，姑娘们的队伍在中间。她们说着悄悄话儿，一会儿就轻声地笑起来。年轻的小伙子们像是护驾一样，不远不近跟在她们后面。

    中年人则老成得多，一路走来，不吵不闹。女人怀里抱着婴儿，大概怕夜里露水下来会凉，还特意給孩子备下了薄毯。男人肩上扛着小一点的孩子，嘴上还衔着烟卷儿，黑暗中可见烟火儿忽明忽暗的闪动。

我们可不想白耽搁功夫，一溜小 跑直抵东村。东村的街道上人流更加密集。周围各村的人齐涌向这里。挨挨挤挤，密不透风。人太多我们只能放慢脚步， 忽然听到前边有人喊了一嗓子:”哎呦！快看前面，好漂亮的戏台！”

放眼望去。果然看见一座高高的戏台。戏篷四周用天蓝色的幔帐围住，戏台正面高高挑着几盏雪亮的汽油灯，照得整个戏台如同白昼。

戏台底下已是人山人海，黑压压到处都 是人头攒动。耳边只听得嗡嗡地一片声响；有说笑声，孩子的吵闹声，小贩们像唱歌儿一样吆喝声；又粘又香的油炸糕嘞，新出锅的油条.......远处的小贩也不示弱，声音更高出一大截儿:”嘎嘎甜的小园香瓜，柿子，翠枣嘞.......”

 我们刚绕到戏台脚下，就看见一个黑瘦的男孩儿高喊着冲我们招手，那孩子是顺子的表弟，家住东村，每年寒暑假都来和我们一起玩儿。他提前給我们占了好位置。

    大家挤进人群坐下，座位离戏台不远，里面的情景清晰可 见。底层的幕布是大红色带褶皱的，看上去厚一些。外层的幕布是浅粉色，薄而透明，半挽着系在两侧。数不清的蚊子，飞蛾绕着灯飞舞盘旋。带壳儿的大甲虫撞在汽油灯上啪啪直响。舞台上几个花脸的小丑来回翻着跟头，连翻了十几个跟头后收住脚。戏台底下有人高声地给他们叫好儿，他们站齐了冲人群抱一抱拳，然后转身退下。

一个老者走上舞台说了几句客套话，台下人声嘈杂听不太清，这时前面的人传过话儿来说头场儿要唱铡美案。

紧接着后台音乐响起，台下立即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屏息凝气，静待着演员上场。旁边妇人怀里的小孩儿，不知突然从哪里传来音乐声，吃惊得张开小嘴，瞪圆了眼珠儿四处张望。

忽听 幕布后面有个女声念了一句道白:”儿们，随娘来 ......”话音未落，幕布徐徐拉开。一个青年女子一手牵了一个孩子，迈着碎步走上台来。她身穿素服，头上戴着白花，身段苗条儿，面容清秀。站在台前略微亮一亮相，便抖抖衣袖开始唱道；千山万水来到京城，也不知我的丈夫身在何处存，日落黄昏天色已晚，借宿一宵明日再寻......

    柱儿认真细听了一会儿，一脸茫然地回头 问道；她怎么刚开始唱就哭起来了？

珠儿低声給他讲道；她叫秦香莲，家乡遭了旱灾，公婆都被饿死，进京城寻找她丈夫来了。她的丈夫陈世美考中了头名状元，留在京城招了驸马，没有回家。前面的几个大人都回过头来仔细打量珠儿。其中一个老太太嘟囔了一句；小丫头儿懂的挺多啊。

柱儿晃着大脑袋得意的说道:”这算得了什么？她不光懂戏，还会唱上几段儿呢！”她奶奶说这小丫头是个戏精！

    我们一听全笑了。珠儿有些不好意思，急忙缩了头，用双手捧住脸。戏台上秦香莲已进了驸马府。见到陈世美，悲悲切切地唱道；想当年你读书不分昼夜，我陪你织布纺线不眠不息，你忘了全家人苦熬岁月，为的是你呀，金榜之上把名题......

她的声音不高，唱腔低回婉转，鼻音略重，听起来特别有一种悲怆的感觉。最难得的是她的眼睛似乎能传神。目光流盼，似嗔似怨。眉稍紧蹙，难免流露忧伤，把戏中人生生地給演活了，让人觉得她就是秦香莲，秦香莲就是她。

戏台底下响起了一阵阵 雷鸣般的掌声，震得耳朵嗡嗡直响。慌得我急忙将耳朵护住。心里却止不住连连赞叹，此刻终于明白；珠儿的奶奶为什么没能成角儿了，她白赚去我们的掌声了。

顺子用手悄悄指了指珠儿，只见珠儿的脸上淌着两行泪水，被灯光一晃兀自闪亮。

阿今，大兵也都瞧见，大家相视一笑，不去打扰她。柱儿皱着眉，忿忿地说；我听明白了，穿红袍那个当官儿的不想认她们，要赶她们走，是不是？

我低声給他解释；你听得很明白，是这么个意思，不认还不算，一会儿还要派人去杀了她们呢！

顺子，阿今等人听完同时惊叫了一声。

柱儿忍不住恨恨地啐骂道；哪有这么狠心的人，自己的孩子都要杀，我今晚偏偏忘记了带弹弓，不然一定狠狠的打他两下，以解我心头之恨！

珠儿回头看了他一眼，悄悄地训斥道:”真是胡闹，那是在演戏，演的是坏人，那个唱戏的本人并不坏，你打人家作什么？”

     柱儿梗着脖子，不依不饶地说:”不可能，我觉得他骨子里就是坏的，不是坏人会演得那么像？”

     阿今扳过他的脖子笑道:”你 这么爱打抱不平。明天还是别上学了，骑着马揣上弹弓闯江湖去吧！”

柱儿头摇得像个 拨浪鼓，讪笑着说:”闯江湖我有些不敢，万一遇见比我还历害的怕打不过。”

孩子们听完忍不住齐声笑了。

    戏唱到大半。旁边妇人怀里的小孩儿已经睡熟了。柱儿也困得不行，坐在那儿打盹。后来忍不住倚在顺 子肩上睡着了。

又看了一段儿戏 ， 阿今挺直了身子，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有些不耐烦。他拿眼睛向大家的脸上扫一遍，小声的嘀咕道；我怎么闻到一股香味儿呢，惹得我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晚饭吃的早，肚子都有些饿了。

顺子扭头看着他笑道:”什么饿了，我看你是馋了。说完掏出两张伍 角钱来，放在手心上说；老规矩，凑钱来！我給你们买吃的去！”

一听到要买吃的，柱儿立刻就清醒了。揉着眼睛说；都掏掏兜儿，凑点钱买些好吃的，这大长的夜，不吃点东西怕熬不住。

大家纷纷赞成，从衣袋里掏出一角，两角或者伍角的零钱来，放在顺子的手心上。阿今躬身掏了半天，只摸到几个贰分的钢蹦，红着脸塞到纸币底下。大兵一见，十分不屑。捏着一张两元的纸币往顺子的掌心一抛，然后轻蔑的瞥了大家一眼。孩子们心里暗暗发笑，只装作没看见。因为没有他的大 票儿买不来好东西，眼下伤点儿自尊没什么要紧，反正买来吃的大家都有份儿。柱儿咬着牙着朝大兵的背影假装挥了挥拳头，笑眯眯地和顺子一道儿出去买吃的去了。

环顾四周， 果然看见很多人都在吃东西，吃瓜子的居多，也有吃香瓜，柿子，油炸糕的。闻着味儿 特别香，忍不住开始咽口水，条件反射似的肚子跟着咕咕乱叫。侧眼一看珠儿，她依然全神贯注地在听戏。

戏台上包公唱得正来劲儿:”状纸押在我的大堂 上，咬牙不认你为哪桩？”

 一群宫娥彩女簇拥着皇姑上场。那皇姑满头珠翠，光彩照人，傲慢得不得了。怒冲冲来到开封府讨要驸马。

戏台上正闹得不可开交。

扭头 忽然瞧见顺子和柱儿怀抱着东西往回走，那情形貌似在走地雷阵。小心翼翼试探着前行，高一脚低一脚从黑压压的人群中越过来。

    柱儿走过来把东西往大兵怀里一塞，嚷嚷着说:”人真是太多了，没有下脚儿的地方，一脚下去不是踩到人家的腿就是踩了别人脚，走个来回儿祖宗被人骂了好几遍。你们说这算什么事儿？咱们吃东西，祖宗连味儿都没闻到，反被人家翻过来掉过去的骂，我真替他们觉得冤。”

     孩子们听完都捂着嘴偷笑。旁边的大人听他这样说也忍不住轻声笑了。大兵打开牛皮纸包裹，扑鼻而来一阵香。大家凑近了细瞧:”一大包杂拌，圆嘟嘟，油汪汪，外面还沾着一层亮晶晶的糖。”孩子们齐盯着杂拌儿，眼中放光，隐约能听见彼此吞咽口水的声音。

大兵撕下一角包装纸，包了一小把杂拌。大纸包仍然递給顺子说:”我这点儿够了，剩下的你給大伙儿分分吃吧。”

大家每人分到几颗，急忙拣一颗含在嘴里，舍不得嚼，先尝那甜味儿。含软了之后不由自主的竟咽下去了。一会儿功夫全部吃光。眼睛都看向顺子。顺子又分給每人一把瓜籽，几颗酸枣。然后抖抖空纸袋说；都别再看我了，真的什么都没了，我可不会变戏法儿，空手儿变不出好吃的来。

    大家听着一齐笑起来，打起精神接着看戏。

    戏台上已经唱到见国太一段。包黑子任性起来连国太他也不怕。

只见包公摘下了乌纱帽，唱道:”拼出这乌纱我不戴。天大的祸事我来担刽子手！陈世美搭入铜铡案，先铡了负义人再见龙颜！”

     这时候台底下像河水瞬间涨了潮，哗哗一片声响，鼓掌声，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经久不息。柱儿更是激动得站了起来，昂首振臂高呼:”好！铡得好！”

旁边熟睡的小孩儿被吵醒，双手一抖，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慌得那妇人急忙轻抚孩子的头伩儿。嘴里连连念着:”不怕，不怕......”

前面的人都回过头来看着柱儿笑。后面的人笑着喊他:”孩子！别激动，坐下，坐下，你挡着我们了！”

阿今起身将柱儿按倒，笑着说:”行啦，这回你也该解恨了，那个没良心的家伙被铡掉了，你就安静看戏吧！

柱儿向四周的人看了看，干笑了几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这时候台上有人出来报幕，下一场要唱花为媒。

     阿今听完立刻回过头来问珠儿:”这出戏唱的是什么？打仗吗？”

珠儿忍着笑说道:”打什么仗啊，说的是张家，李家两个小姐的婚姻事。”

几个男孩子一听立即泄气，纷纷躺倒蒙头睡觉。

后台音乐再次响起，戏台上那层粉色的幕布放下来，有一个年轻的小姐坐在半透明的纱幕后面唱道；绣罢了绿线绣红线，香罗帕银针上下穿，李月娥独坐闺房不住的盼，盼到了今天我是多么样儿的喜欢.......

她的声音清新甜美，像春天里山谷中的新莺儿一般，唱得那么悦耳动听。唱了一会儿她从纱帘儿后面拿扇子半遮着脸出来。

头上的珠花微微颤动，长长的发辫儿快拖到脚后跟儿。她向前轻移莲步，慢慢移开扇子，露出一张俏皮可爱的笑脸儿。

台下立即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

这位小姐不但唱得好，长得也十分漂亮。高鼻梁儿，大眼睛，脸蛋儿像春天初绽的桃花一样娇艳。

     不一会儿她的父母也出场，一家人要出门去拜寿 。

     在舅舅家李月娥与表弟王俊卿私赠罗帕，暗订终身。不料遭到父亲的强烈反对。王俊卿见姻缘受阻忧愁成病，他的父母只好求媒婆去张家给他提亲。

     那张家的小姐叫张五可，妆容十分精致。上身儿穿一件鹅黄色靠身儿小袄，紧裹住那一掐儿杨柳细腰。下身穿八幅裙儿，压百褶儿，珠围脆绕。轻移步，慢转身，裙 带飘飘。

     张家小姐美得简直让人移不开眼睛，难怪她自己都忍不住对着镜子夸耀一番:”见自己生来的俊，好像鲜花儿一样娇，面似芙蓉，眉如新月，耳如元宝，鼻若悬胆，齿如编贝，我这口似樱桃，对菱花仔细照，我样样儿都好，真好像九天仙女下云霄.......”

    她的唱腔收放自如，像点燃了一支烟花，一下子升到天上去，在空中绽开，大放异彩，然后慢慢回落，落时像柔丝飘荡，轻缓柔和。

    她还擅长用颤音。一个腔调 儿有时要颤好久。颤起来我的心似乎都在跟着动。

    欢快活泼是另一大亮点。她喜欢边唱边舞，舞起来头上的珠花乱颤，翠绿的耳环临风摆摇。

    台下的观众听得如痴如醉，也不叫好，也不鼓掌，默默晗首微笑，沉浸其中。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转到戏台正上方，大概嫦娥也被歌声吸引，驾着月亮赶来。可惜我们看不到她的身影，可能是躲到桂花树后面。藏起来悄悄在偷听。

    早听闻月中的嫦娥善舞，此时可否屈尊降落一炫舞技呢？不要辜负了这座华丽的戏台，还有台下数千观众高涨的热情才是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观众看到张五可赠送公子媒瑰花，就要下台去了。才想起来要給她鼓掌。

人群中猛烈暴发出的掌声犹如排山倒海一般，声震云霄。一直拍了很久，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我跟着拍得手掌火辣辣的疼。

   柱儿，阿今几个人同时惊醒，看到戏台上两个媒婆正在打架，于是高兴起来，他们俩也学着媒婆的样子挥拳捣来捣去。

    洞房里两个新娘子先是赌气，后来互相夸赞。最后两个人像是和好了，彼此給对方擦眼泪。

    关键时刻，阮妈妈急中生智，想到一个好主意，让 代替相亲的贾家公子和张家姑娘成亲，李月娥仍然与表弟成亲，有情人终成眷属。结局皆大欢喜。

    这时后台鼓乐齐奏，两对新人双拜花堂。

   大家正沉浸在喜庆的气氛当中。忽然听见’轰’地一声闷响，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原来是戏散场了。

    人群立即乱成一团糟，这个说你踩了我的脚了，那个嚷着鞋子被踩丢了，黑暗中果然看见有人弯着腰满地摸鞋。

    顺子见状赶紧嘱咐大家彼此牵着手，不要被挤散了。孩子们急忙拿好自己的小板凳儿，牢牢的牵着手，随着人流慢慢蠕动。

    向前移动了一阵，出了场子。人群四面八方分散开，不由得豁然开朗，我们跟紧了同村人加快脚步。

      夜已经很深了， 皓月当空，皎洁如洗。黯蓝色的天幕上繁星闪烁，一颗流星划破了夜空，留下一道美丽的弧线，很快就消失在天边。晚风徐徐拂来，感觉到丝丝凉意，顿时神清气爽。远远的回头再看那座戏台，在银白色的月光笼罩下。缥缈得已经像仙境一样美了。

      在我们故乡，毎到夏末秋初的时节，往往会接几场大戏。那时候田里的农活已经不多，农民有了一点空闲的时间。天气也不似盛夏时那般炎热，早晚有了一丝凉风，而且空气润泽，没有沙尘，是一段儿难得的清秋佳日。

    戏班是省城来的，里面有不少红角儿，能听到他们的戏真是耳福不浅。戏班来之前先同村上打过招呼，通常都到大村庄去演，那些村庄接到通知立即紧锣密鼓的筹备起来。

  我们村子虽小，但戏还是要看的。村里就要出一点资，像是凑份子，出一些搭戏台的木料，或者凑些米面，青菜，油和鸡蛋。演员们要住几天。虽然是义演，吃住村上还是要管的。村长把东西筹齐了，差人送往邻村的大队部去。

   戏班要来的消息一经传开，所有的人都满怀期待。老人天天掐着指头算，离大戏开唱的日子还有几天，提前就约好了和谁一起去，坐谁家的车。

   中年人忙着把田里，家里的活儿早点做完，看戏的时候就会轻轻松松，心中没有挂念。

   姑娘们早准备好看戏时要穿的衣服，这时候她们的嘴角常常上扬，止不住微微地笑。她们希望在看戏的时候，能遇上自己的心上人。既使不能说话罢，戏台下四目相对，暗送秋波也会令他们心跳不已。

    年轻的小伙儿忙着理好头发，剃净胡须。毎天都 要在镜子前仔细的端详，觉得哪里不妥再精心修饰。能在戏台底下和 意中相见人令他们心驰神往，辗转难寐。

    孩子们高兴得走路都要跳着走。感觉天空怎么蓝得那么可爱？云朵也分外洁白，甚至觉得鸟儿唱的歌似乎都比平日动听许多。盼望看戏的心情比盼望过年还要热切。   

    说起听戏来我还算内行，我家前院儿珠儿的奶奶是从河北唐山过来的。她说我们听的评戏俗称唐山落子，就起源于她的家乡。这种戏吐字清楚。浅显易懂。她小的时候也拜师学过戏。她给我们讲戏班里师傅十分严厉，要求徒弟们无论严寒酷暑都要去户外吊嗓子。练得不好就要挨板子，她的师兄师姐们苦练多年才登台。她虽 然没能成角儿，但是会唱很多出戏。闲来没事儿的时候，我和珠儿就想方设法引她唱上一段。只要她的戏瘾被勾上来，跳下地，抖抖衣袖就开唱；夫啊，三年前，你为赶考奔京路，临行时我千言万语将你嘱咐......

     她的唱腔还说得过去，袖子一甩，兰花儿指那么一翘，真有点儿像那么回事。唱到动情处，泪珠儿纷纷滚落下来。这时候她就拿袖子去拂拭。我和珠儿跟着入境，脸上的表情时阴时晴。唱到精彩的戏段儿我们不住地給她鼓掌，手心都拍得通红。长此以往，珠儿已经能唱上几段，我能记得很多戏词。     

    天色完全暗下来，一轮银白色的圆月挂在深蓝的天空上。只是月儿初升，还没有发出光亮，银河中稀疏的流淌着点点繁星。像是刚刚睡醒的孩子，慵懒的眨着眼。

    夜幕笼罩下的田野变得朦朦胧胧，比白天似乎多了几分神秘。耳边只听得蛙声一片，扑鼻而来的是湿润的泥土气息，还有野花淡淡的香味儿。

   通往邻村的田间路上汇集了熙熙攘攘的人 流，很多人都打着手电筒，手电筒的光柱儿交相辉映，整条路上灯火通明。老人们坐车走在前面，姑娘们的队伍在中间。她们说着悄悄话儿，一会儿就轻声地笑起来。年轻的小伙子们像是护驾一样，不远不近跟在她们后面。

    中年人则老成得多，一路走来，不吵不闹。女人怀里抱着婴儿，大概怕夜里露水下来会凉，还特意給孩子备下了薄毯。男人肩上扛着小一点的孩子，嘴上还衔着烟卷儿，黑暗中可见烟火儿忽明忽暗的闪动。

我们可不想白耽搁功夫，一溜小 跑直抵东村。东村的街道上人流更加密集。周围各村的人齐涌向这里。挨挨挤挤，密不透风。人太多我们只能放慢脚步， 忽然听到前边有人喊了一嗓子:”哎呦！快看前面，好漂亮的戏台！”

放眼望去。果然看见一座高高的戏台。戏篷四周用天蓝色的幔帐围住，戏台正面高高挑着几盏雪亮的汽油灯，照得整个戏台如同白昼。

戏台底下已是人山人海，黑压压到处都 是人头攒动。耳边只听得嗡嗡地一片声响；有说笑声，孩子的吵闹声，小贩们像唱歌儿一样吆喝声；又粘又香的油炸糕嘞，新出锅的油条.......远处的小贩也不示弱，声音更高出一大截儿:”嘎嘎甜的小园香瓜，柿子，翠枣嘞.......”

 我们刚绕到戏台脚下，就看见一个黑瘦的男孩儿高喊着冲我们招手，那孩子是顺子的表弟，家住东村，每年寒暑假都来和我们一起玩儿。他提前給我们占了好位置。

    大家挤进人群坐下，座位离戏台不远，里面的情景清晰可 见。底层的幕布是大红色带褶皱的，看上去厚一些。外层的幕布是浅粉色，薄而透明，半挽着系在两侧。数不清的蚊子，飞蛾绕着灯飞舞盘旋。带壳儿的大甲虫撞在汽油灯上啪啪直响。舞台上几个花脸的小丑来回翻着跟头，连翻了十几个跟头后收住脚。戏台底下有人高声地给他们叫好儿，他们站齐了冲人群抱一抱拳，然后转身退下。

一个老者走上舞台说了几句客套话，台下人声嘈杂听不太清，这时前面的人传过话儿来说头场儿要唱铡美案。

紧接着后台音乐响起，台下立即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屏息凝气，静待着演员上场。旁边妇人怀里的小孩儿，不知突然从哪里传来音乐声，吃惊得张开小嘴，瞪圆了眼珠儿四处张望。

忽听 幕布后面有个女声念了一句道白:”儿们，随娘来 ......”话音未落，幕布徐徐拉开。一个青年女子一手牵了一个孩子，迈着碎步走上台来。她身穿素服，头上戴着白花，身段苗条儿，面容清秀。站在台前略微亮一亮相，便抖抖衣袖开始唱道；千山万水来到京城，也不知我的丈夫身在何处存，日落黄昏天色已晚，借宿一宵明日再寻......

    柱儿认真细听了一会儿，一脸茫然地回头 问道；她怎么刚开始唱就哭起来了？

珠儿低声給他讲道；她叫秦香莲，家乡遭了旱灾，公婆都被饿死，进京城寻找她丈夫来了。她的丈夫陈世美考中了头名状元，留在京城招了驸马，没有回家。前面的几个大人都回过头来仔细打量珠儿。其中一个老太太嘟囔了一句；小丫头儿懂的挺多啊。

柱儿晃着大脑袋得意的说道:”这算得了什么？她不光懂戏，还会唱上几段儿呢！”她奶奶说这小丫头是个戏精！

    我们一听全笑了。珠儿有些不好意思，急忙缩了头，用双手捧住脸。戏台上秦香莲已进了驸马府。见到陈世美，悲悲切切地唱道；想当年你读书不分昼夜，我陪你织布纺线不眠不息，你忘了全家人苦熬岁月，为的是你呀，金榜之上把名题......

她的声音不高，唱腔低回婉转，鼻音略重，听起来特别有一种悲怆的感觉。最难得的是她的眼睛似乎能传神。目光流盼，似嗔似怨。眉稍紧蹙，难免流露忧伤，把戏中人生生地給演活了，让人觉得她就是秦香莲，秦香莲就是她。

戏台底下响起了一阵阵 雷鸣般的掌声，震得耳朵嗡嗡直响。慌得我急忙将耳朵护住。心里却止不住连连赞叹，此刻终于明白；珠儿的奶奶为什么没能成角儿了，她白赚去我们的掌声了。

顺子用手悄悄指了指珠儿，只见珠儿的脸上淌着两行泪水，被灯光一晃兀自闪亮。

阿今，大兵也都瞧见，大家相视一笑，不去打扰她。柱儿皱着眉，忿忿地说；我听明白了，穿红袍那个当官儿的不想认她们，要赶她们走，是不是？

我低声給他解释；你听得很明白，是这么个意思，不认还不算，一会儿还要派人去杀了她们呢！

顺子，阿今等人听完同时惊叫了一声。

柱儿忍不住恨恨地啐骂道；哪有这么狠心的人，自己的孩子都要杀，我今晚偏偏忘记了带弹弓，不然一定狠狠的打他两下，以解我心头之恨！

珠儿回头看了他一眼，悄悄地训斥道:”真是胡闹，那是在演戏，演的是坏人，那个唱戏的本人并不坏，你打人家作什么？”

     柱儿梗着脖子，不依不饶地说:”不可能，我觉得他骨子里就是坏的，不是坏人会演得那么像？”

     阿今扳过他的脖子笑道:”你 这么爱打抱不平。明天还是别上学了，骑着马揣上弹弓闯江湖去吧！”

柱儿头摇得像个 拨浪鼓，讪笑着说:”闯江湖我有些不敢，万一遇见比我还历害的怕打不过。”

孩子们听完忍不住齐声笑了。

    戏唱到大半。旁边妇人怀里的小孩儿已经睡熟了。柱儿也困得不行，坐在那儿打盹。后来忍不住倚在顺 子肩上睡着了。

又看了一段儿戏 ， 阿今挺直了身子，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有些不耐烦。他拿眼睛向大家的脸上扫一遍，小声的嘀咕道；我怎么闻到一股香味儿呢，惹得我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晚饭吃的早，肚子都有些饿了。

顺子扭头看着他笑道:”什么饿了，我看你是馋了。说完掏出两张伍 角钱来，放在手心上说；老规矩，凑钱来！我給你们买吃的去！”

一听到要买吃的，柱儿立刻就清醒了。揉着眼睛说；都掏掏兜儿，凑点钱买些好吃的，这大长的夜，不吃点东西怕熬不住。

大家纷纷赞成，从衣袋里掏出一角，两角或者伍角的零钱来，放在顺子的手心上。阿今躬身掏了半天，只摸到几个贰分的钢蹦，红着脸塞到纸币底下。大兵一见，十分不屑。捏着一张两元的纸币往顺子的掌心一抛，然后轻蔑的瞥了大家一眼。孩子们心里暗暗发笑，只装作没看见。因为没有他的大 票儿买不来好东西，眼下伤点儿自尊没什么要紧，反正买来吃的大家都有份儿。柱儿咬着牙着朝大兵的背影假装挥了挥拳头，笑眯眯地和顺子一道儿出去买吃的去了。

环顾四周， 果然看见很多人都在吃东西，吃瓜子的居多，也有吃香瓜，柿子，油炸糕的。闻着味儿 特别香，忍不住开始咽口水，条件反射似的肚子跟着咕咕乱叫。侧眼一看珠儿，她依然全神贯注地在听戏。

戏台上包公唱得正来劲儿:”状纸押在我的大堂 上，咬牙不认你为哪桩？”

 一群宫娥彩女簇拥着皇姑上场。那皇姑满头珠翠，光彩照人，傲慢得不得了。怒冲冲来到开封府讨要驸马。

戏台上正闹得不可开交。

扭头 忽然瞧见顺子和柱儿怀抱着东西往回走，那情形貌似在走地雷阵。小心翼翼试探着前行，高一脚低一脚从黑压压的人群中越过来。

    柱儿走过来把东西往大兵怀里一塞，嚷嚷着说:”人真是太多了，没有下脚儿的地方，一脚下去不是踩到人家的腿就是踩了别人脚，走个来回儿祖宗被人骂了好几遍。你们说这算什么事儿？咱们吃东西，祖宗连味儿都没闻到，反被人家翻过来掉过去的骂，我真替他们觉得冤。”

     孩子们听完都捂着嘴偷笑。旁边的大人听他这样说也忍不住轻声笑了。大兵打开牛皮纸包裹，扑鼻而来一阵香。大家凑近了细瞧:”一大包杂拌，圆嘟嘟，油汪汪，外面还沾着一层亮晶晶的糖。”孩子们齐盯着杂拌儿，眼中放光，隐约能听见彼此吞咽口水的声音。

大兵撕下一角包装纸，包了一小把杂拌。大纸包仍然递給顺子说:”我这点儿够了，剩下的你給大伙儿分分吃吧。”

大家每人分到几颗，急忙拣一颗含在嘴里，舍不得嚼，先尝那甜味儿。含软了之后不由自主的竟咽下去了。一会儿功夫全部吃光。眼睛都看向顺子。顺子又分給每人一把瓜籽，几颗酸枣。然后抖抖空纸袋说；都别再看我了，真的什么都没了，我可不会变戏法儿，空手儿变不出好吃的来。

    大家听着一齐笑起来，打起精神接着看戏。

    戏台上已经唱到见国太一段。包黑子任性起来连国太他也不怕。

只见包公摘下了乌纱帽，唱道:”拼出这乌纱我不戴。天大的祸事我来担刽子手！陈世美搭入铜铡案，先铡了负义人再见龙颜！”

     这时候台底下像河水瞬间涨了潮，哗哗一片声响，鼓掌声，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经久不息。柱儿更是激动得站了起来，昂首振臂高呼:”好！铡得好！”

旁边熟睡的小孩儿被吵醒，双手一抖，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慌得那妇人急忙轻抚孩子的头伩儿。嘴里连连念着:”不怕，不怕......”

前面的人都回过头来看着柱儿笑。后面的人笑着喊他:”孩子！别激动，坐下，坐下，你挡着我们了！”

阿今起身将柱儿按倒，笑着说:”行啦，这回你也该解恨了，那个没良心的家伙被铡掉了，你就安静看戏吧！

柱儿向四周的人看了看，干笑了几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这时候台上有人出来报幕，下一场要唱花为媒。

     阿今听完立刻回过头来问珠儿:”这出戏唱的是什么？打仗吗？”

珠儿忍着笑说道:”打什么仗啊，说的是张家，李家两个小姐的婚姻事。”

几个男孩子一听立即泄气，纷纷躺倒蒙头睡觉。

后台音乐再次响起，戏台上那层粉色的幕布放下来，有一个年轻的小姐坐在半透明的纱幕后面唱道；绣罢了绿线绣红线，香罗帕银针上下穿，李月娥独坐闺房不住的盼，盼到了今天我是多么样儿的喜欢.......

她的声音清新甜美，像春天里山谷中的新莺儿一般，唱得那么悦耳动听。唱了一会儿她从纱帘儿后面拿扇子半遮着脸出来。

头上的珠花微微颤动，长长的发辫儿快拖到脚后跟儿。她向前轻移莲步，慢慢移开扇子，露出一张俏皮可爱的笑脸儿。

台下立即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

这位小姐不但唱得好，长得也十分漂亮。高鼻梁儿，大眼睛，脸蛋儿像春天初绽的桃花一样娇艳。

     不一会儿她的父母也出场，一家人要出门去拜寿 。

     在舅舅家李月娥与表弟王俊卿私赠罗帕，暗订终身。不料遭到父亲的强烈反对。王俊卿见姻缘受阻忧愁成病，他的父母只好求媒婆去张家给他提亲。

     那张家的小姐叫张五可，妆容十分精致。上身儿穿一件鹅黄色靠身儿小袄，紧裹住那一掐儿杨柳细腰。下身穿八幅裙儿，压百褶儿，珠围脆绕。轻移步，慢转身，裙 带飘飘。

     张家小姐美得简直让人移不开眼睛，难怪她自己都忍不住对着镜子夸耀一番:”见自己生来的俊，好像鲜花儿一样娇，面似芙蓉，眉如新月，耳如元宝，鼻若悬胆，齿如编贝，我这口似樱桃，对菱花仔细照，我样样儿都好，真好像九天仙女下云霄.......”

    她的唱腔收放自如，像点燃了一支烟花，一下子升到天上去，在空中绽开，大放异彩，然后慢慢回落，落时像柔丝飘荡，轻缓柔和。

    她还擅长用颤音。一个腔调 儿有时要颤好久。颤起来我的心似乎都在跟着动。

    欢快活泼是另一大亮点。她喜欢边唱边舞，舞起来头上的珠花乱颤，翠绿的耳环临风摆摇。

    台下的观众听得如痴如醉，也不叫好，也不鼓掌，默默晗首微笑，沉浸其中。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转到戏台正上方，大概嫦娥也被歌声吸引，驾着月亮赶来。可惜我们看不到她的身影，可能是躲到桂花树后面。藏起来悄悄在偷听。

    早听闻月中的嫦娥善舞，此时可否屈尊降落一炫舞技呢？不要辜负了这座华丽的戏台，还有台下数千观众高涨的热情才是啊！

    也不知过了多久，观众看到张五可赠送公子媒瑰花，就要下台去了。才想起来要給她鼓掌。

人群中猛烈暴发出的掌声犹如排山倒海一般，声震云霄。一直拍了很久，根本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我跟着拍得手掌火辣辣的疼。

   柱儿，阿今几个人同时惊醒，看到戏台上两个媒婆正在打架，于是高兴起来，他们俩也学着媒婆的样子挥拳捣来捣去。

    洞房里两个新娘子先是赌气，后来互相夸赞。最后两个人像是和好了，彼此給对方擦眼泪。

    关键时刻，阮妈妈急中生智，想到一个好主意，让 代替相亲的贾家公子和张家姑娘成亲，李月娥仍然与表弟成亲，有情人终成眷属。结局皆大欢喜。

    这时后台鼓乐齐奏，两对新人双拜花堂。

   大家正沉浸在喜庆的气氛当中。忽然听见’轰’地一声闷响，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原来是戏散场了。

    人群立即乱成一团糟，这个说你踩了我的脚了，那个嚷着鞋子被踩丢了，黑暗中果然看见有人弯着腰满地摸鞋。

    顺子见状赶紧嘱咐大家彼此牵着手，不要被挤散了。孩子们急忙拿好自己的小板凳儿，牢牢的牵着手，随着人流慢慢蠕动。

    向前移动了一阵，出了场子。人群四面八方分散开，不由得豁然开朗，我们跟紧了同村人加快脚步。

      夜已经很深了， 皓月当空，皎洁如洗。黯蓝色的天幕上繁星闪烁，一颗流星划破了夜空，留下一道美丽的弧线，很快就消失在天边。晚风徐徐拂来，感觉到丝丝凉意，顿时神清气爽。远远的回头再看那座戏台，在银白色的月光笼罩下。缥缈得已经像仙境一样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