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说我“不爱国”

和小朋友闲聊，由电影说到了电灯、发电机。我告诉他，这些都是一位叫做爱迪生的美国发明家的发明。小朋友说：可是我们国家有核导弹。我没有问他为什么想到了这里，只是耐心地解释：美国也有核导弹的，而且是世界上第一个制造出核武器的国家。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底下小朋友竟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哼，爷爷，你不爱国。

如果是一个成年人，哪怕是一个中学生和我说出这样的话，我都知道，我们应该改变话题了，但眼前说出这句话的，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而且是我的孙子。我必须尽量简单地指出他的话里存在的问题。我耐心地、用平和的语气对他说：爷爷的话，只是叙述最简单的历史事实，不涉及对话题牵涉的任何一方的评价，你怎么可以由此就说爷爷不爱国呢？再说，你知道什么叫爱国吗？小朋友说，你说的不是事实——你百度给我看——反正美国没有我们国家好。我还想再说点儿什么，小朋友的爸爸笑笑，打圆了场：好了好了，都吃晚饭吧，这个问题以后再讨论。

小朋友的认知，存在显而易见的问题。一是获得的信息不真实。我们有，别人也有的，他误认为只有我们有，别人没有。在这个基础上，他又有了第二个认知错误：我有你无，自然我比你“牛”；明明只有我们“牛”，你却说别人也“牛”，甚至还“第一个”。第三个问题是推理的错误：说某某“牛”或强，就是喜欢或爱某某，反之，便是不喜欢或不爱。

这一顿晚饭，我吃得实在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我不敢想象，如果任其这样发展，我所疼爱的这个可爱的孩子，当他长大成人，当他独立地面对世界，他将怎样对各种错综复杂的社会现象，作出自己的思考与判断？教育关乎国家和民族的未来，教书育人，使命神圣，责任重大。我们的学校和家庭，我们的老师和家长，当然，还有我们共处其中的社会，怎样才能让孩子的学习，能够切实承载起担当未来的重任？不但教育工作者，每一个有良知的精英或草根，都应该对这个问题作出认真的思考。之后两天，我一直想和小朋友聊聊这个没有聊完的话题，但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和他切入这个本不该和他讨论的命题。

这天放学后，他又来了，做完作业，准备“踢毽子”。我把他喊道我的面前，对他说：宝贝，爷爷爱你吗？他说：当然爱啊，因为我是你的孙子。我接着说：那我问你，你上次考试考了第三名，我能说第一名和第二名考得比你好吗？他说：你可以说啊，但他们两个这次好，说不定下次我就能追上他们了。我拉住他的小手，亲了亲，说：好，爷爷信你。我又补充了一句：你可不能因为我说人家两个孩子这次考得比你好，就说爷爷不爱你呀。他“哼”了一声，说：爷爷，你还记着我说你不爱国吧？我说错啦。

他忙了要去玩，我拉住他，又说了一句：爷爷希望你向比你好的同学看齐，爷爷还要批评你——你吃饭的时候，和弟弟都喜欢说话，有时还停下来说，以后能不能给弟弟放好样子，等吃完了再说话？他说：爷爷，我记住啦。我笑笑，又说：你可不能因为我批评你，就说爷爷不爱你呀！他朝我翻了翻眼睛，像是明白，又像没有听懂，溜了。

2019.1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