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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国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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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0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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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善而行,以恶为鉴

小时候看过的电影,隐约还记得一些名字,如《红孩子》、《七天七夜》、《狼牙山五壮士》、《夺印》、《国庆十点钟》,等等。这些极具时代特征的电影,对出身于红旗下的我们这一代人的思想形成,产生了重要的影响。我个人体会最深的,就是从这些电影,我形成了最初的“好人”与“坏人”的概念,这使我从小就“爱憎分明”。

对这些电影里的角色与演员,早已没有印象,但大体的故事情节,还略有记忆。《红孩子》有点类似于后来的《闪闪的红星》,叙述的是红军北上,他们的孩子和胡汉山们进行斗争的故事;《七天七夜》是保卫延安的故事,《狼牙山五壮士》抗日,《夺印》宣传“阶级斗争”,《国庆十点钟》是反特片。那时年岁小,看电影,基本就是瞎子看戏,追的是个热闹。有谁出场了,便会盯着大人问“这是谁”。大人给出的回答,不是谁谁,而是“好人”或者“坏人”。这无关紧要,反正通过一次次看电影,我知道了世界是由“坏人”和“好人”构成的,鬼子、反动派、特务、地主富农都是“坏人”,与这些“坏人”作英勇斗争的,自然都是“好人”。最初看电影时朦朦胧胧,后来再看,不需要问了,角色一出场,就能自己作出判断。“好人”都是浓眉大眼,魁梧英俊,“坏人”都是贼眉鼠眼,油头粉面,而且鬼鬼祟祟。

年岁渐长,最初的接触社会是参加生产对劳动,挣工分。200多口人的村子(生产队)里,有八、九个“四类分子”,除了一个“历史反革命”,其余都是没了土地的“地主”和其实不富的“富农”。他们定期接受训话,有了运动就被批斗。而通过和这些人的实际接触,感觉他们和电影里那些他们的同类,并不一样。感觉电影里的“坏人”真坏,可他们,比之包括我的爷爷奶奶在内的那些成分好的他们的同辈人,一样地善良俭朴,勤劳憨厚,而且,其中有的人,还乐善好施,能力所能及地帮助别人。

上学之后,识字渐多,有了一定的阅读能力。东挪西借,读到了一些当时流行的长篇小说。苦菜花、迎春花、野火春风斗古城,等等,我现在说得出名字的,能排出一长列。这些小说,和电影一样,基本情节都是在“好人”和“坏人”之间展开,它们使我头脑中“好人”与“坏人”的概念更加明晰。当然,这些小说,也让我感知到文字的魅力,接触到现实之外的一片更广阔的世界。

小说中的“好人”和“坏人”,比电影里的,似乎罩上了一层面纱,没有电影里一目了然,有些,常常需要回过头来再看,在咀嚼中方能加深认识。譬如前苏联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主人公保尔、和他有过恋爱的两位女人——由于价值取向不同而分道扬镳的冬妮亚,价值取向大致相同,失去联系后偶然相遇,却难续前缘的丽达,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实在无法用“好人”或者“坏人”来进行简单的界定。当时有点失望:读完小说,居然没有给我留下一个印象鲜明的“坏人”。

再后来读莎士比亚的戏剧,印象尤深的是《奥赛罗》中的伊阿古。当时对这个坏蛋,恨得牙痒。他伪善、自私、阴险、狡诈,为了自己没有得到提升,便展开了一系列的报复。设局构陷得到提升的凯西奥,栽赃离间奥赛罗和他的爱妻苔丝狄蒙娜。凯西奥被革职,苔丝狄蒙娜因为“不贞”而被奥赛罗活活勒死,而奥赛罗自己,在得知真相后,因为极度愧悔而自杀。血流遍地,惨不忍睹。

伊阿古有两段台词,我还大体记得。为了让奥赛罗表白自己的“忠贞”的,他信誓旦旦地说:“我的好主帅,无论是男人女人,名誉是灵魂里最宝贵的东西;谁偷去了我的名誉,他不会因此而富足,我却因为失去而成为赤贫。”然而,当凯西奥中了他的圈套被革职后,在他这个“好人”面前痛惜失去名誉时,他却这样说:“名誉是一件无聊的骗人的东西,得到它的人,未必有什么功德,失去它的人,也未必有什么过失。”当然,对伊阿古的憎恶,是和对受他伤害的苔丝狄蒙娜的同情和爱怜一致的,女主人公苔丝狄蒙娜越发光彩照人,他就被衬托得越发阴暗丑陋。莎士比亚笔下的好人和坏人,常常好中有坏,坏中有好,但美丽善良聪慧的苔丝狄蒙娜,却被他塑造成一个完美的化身。

从文学作品回到现实生活,仅就自己有限经历所接触过的,也不乏“好人”或“坏人”。就说这次抗击新冠病毒疫情中的钟南山老先生吧,17年前扑灭萨斯,他居功至伟,此次他在媒体向公众发出警示,这些,都众所周知。我从一个视频,看到他工作场景的一个片段:查房,他开始出现在病人面前时,没戴口罩,后来对病人进行询问、触摸时,才将口罩戴上。没戴口罩有被感染的风险,但他那种泰然自若的神态,给病人所起的心理抚慰的作用,是任何药物不可替代的。84岁,本该颐养天年了,仍然以天使般的情怀,在为社会、为人类,毫无保留地奉献自己。这样的人,是真正的民族精英,是国之瑰宝。

普通人中,我在文章里写过的“表奶奶”,“学海伯伯”;为朋友可以两肋插刀,却不求回报的昔日同事;他们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却以许许多多的平凡小事,表现出淳朴、厚道和善良,他们也都是实实在在的“好人”。至于“坏人”,当然有,同样是这次抗疫中,一些人的表现,都有足够的理由让我想起这个用在他们身上其实不够贴切的词儿。

曾经和朋友讨论过一个问题。朋友问我:有些人为什么那么坏?我说了自己的看法。别人以为的坏,在行为者自己看来,或许恰恰相反。所以,他们坏不自知,反而视企图阻止他们使坏的人为坏蛋,而他们,才是行善仗义的好人。

其实,说“好人”或“坏人”,通常只是一种即时印象。情随事迁,人随境变。既是“人”,便不可一成不变。一阔脸就变,这阔前阔后,自有境界迥异。而且,人有变化,评判人的观念与标准也在不断变化。“坏人”可以成为“好人”,“好人”亦可成为“坏人”。戏剧里的苔丝狄蒙娜是完美的化身,可真实的世界里,哪有完美?恶魔未必人性尽失,天使或有偶然犯错。向善而行,视恶为鉴,每个人都可能成为“好人”。

2020.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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