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国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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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楼层电梯出入处，放着一张挪作他用的电脑桌，上面一个文件夹，不同的页面上，写着所有在这一层楼上上班的这个机关的全体人员的名字。机关每个人来上班，都必须先在自己的名字后面写上时间和自己的姓名——这个程序叫做签到。
春节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的早晨，当我下了电梯做完这个程序后，一种莫名的失落感骤然涌上心头。退休手续已经办好，明天开始，便再也不用上班，这是最后一次签到了。平时，对这种事情不太重视，许多回，虽然按时甚或提前到班，却忘了在这里报到，并且记起之后也不再补签。还有去外单位或企业办事，也常常忘了请人代签或作事后说明。倒不是倚老卖老，是年纪大了，对于许多事情，都已看轻看淡，惰性增加，喜欢简略和粗疏。
但这一次不是这样。下了电梯，径自朝办公室走去，却突然想起，回过头来，在签到簿上认真地写好自己的名字，看一下手机上的时钟，然后写上准确的时间。仪式般地做完这个程序，我想起了都德的《最后一课》，想起阿尔萨斯人最大的不幸，是在德国人不许在学校上法语课的时候，才知道法语是世界上最好的语言。我在再也没有机会在签到簿上签上自己的名字的时候，才知道这个平时为我所不屑的程序，原来包含着那么多值得珍惜的东西。一去不返的岁月，流逝的青春，不会再有的上班签到，它们，都是人生不可改变的宿命。世界上的许多东西，拥有视如草芥，失去方知珍贵。
收拾抽屉里的东西，头脑里却一片凌乱，一些关于签到的记忆，从脑海里涌出，纷至沓来。
第一次签到，已经是近40年前的事儿了。那是我工作的第一站，在一所乡镇中学，在教师办公室里的一块黑板上，用不同颜色的粉笔画出大小不一的格子，在一列格子里写上包括校长在内的每个教师的姓名，让每个人在对应的空格里签名、写上到校时间。不同科目的老师，到校的时间要求不同。语文老师和英语老师因为要陪伴学生早读，所以早晨一般冬天7点，夏天6.30便要到校，其他科目的老师，可以推迟近40分钟或1小时到校。自然，迟来的老师离校的时间也有相应的推迟。不仅要签到，还要“签离”，在离开学校时写上离校时间。我所经历的几个跨部门的不同单位的签到，学校的这项工作做得最严格，也最实在。
在教育上签到了10余年后，签到的地方换成了行政机关，一签又是20多年。机关的签到基本雷同于前述最后一次签到，它们可能因为直接或间接领导的重视程度和工作风格不同而有所差异，但没有任何实质的区别。近年来，不少单位学习企业管理经验，走企业化管理的路子，应用电子技术，实施指纹签到，来去都得“验明正身”。现代管理技术的应用，使签到越来越规范、严格。
其实，任何形式的签到，说到底，都是保证上班时间的一种制约措施。从实际情况看，绝大多数单位，在上班时间的保证上，并无多大问题，应该认真考虑的，是上班后该做什么，怎样做，如何在规定的工作时间内，使工作效率得到切实提高。这牵涉到许多方面，比如工作目标的制定，工作岗位的设定，检查与考核。这些，远比抓在岗工作时间，更实际有意义。
本以为任何有关上班的签到，都已和我无关。但打开博客，进入QQ空间，每日竟然都有签到。签到给分，连续签到加倍给予。因为曾隔三差五地有文章被推上博客首页，积极性竟像年轻人一样被调动起来，连续签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新浪改版，首页不再，于是兴味索然，便懒得再签了。当然，空间和博客，基本上每天还都要进来看看。
人只要活着，总要以社会为依托，总要在这样那样的场合，以这样那样的方式，走入自己的同类。虽然略去了形式，但既然走入，便是个人向社会的签到；即使某一天生命之灯熄灭，还要签到——当然，那应该是抵达另一个世界的一个隆重的仪式。
2018.8.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