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有好梦留人睡

都说年轻时是多梦的季节，但我对此没有多少感受。晚上说着话便能睡着，早晨在父母或闹钟的唤醒声中睁开眼睛，那实实在在的觉，难得给梦留下多少可以钻进的空隙。梦自然做过，只是留下记忆的不多。耳顺之后，睡眠不是很好，梦却青枝绿叶般地繁茂起来。无梦不成眠，幸得好梦留人睡。那些过境不忘的梦，或生欣喜，或生恐怖，但在我看来，都是值得记住的，好梦。

某日，在我住过的那幢六层老式住宅楼的一角，我手攀脚蹬，攀爬在留在墙壁的消防铁梯上。像是有歹徒追来，我想到楼顶上逃生，又像是嫌马路上太过嘈杂，想爬到楼顶上独自散步。我费力地向上爬着，就在要到达楼顶的时候，脚下踏着的一根横杆，突然松动，身体失去平衡，我从消防铁梯向下坠落。被惊醒后，摸摸床沿，确证我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心口还砰砰直跳。我对梦里的行为进行反思：倘真有歹徒追我，我逃上楼顶，歹徒追至，岂不是自入绝境？到楼顶上求清静，则更不可思议：活在尘世，却冀求与世隔绝的桃花源，这和不敢面对歹徒一样，是骨子里有让人鄙视的懦弱，爬得高，摔得重，摔死活该。

那回鬼使神差，在路过一家店面时，看到有不少人在买彩票，我也走了过去，掏出100元，买了50张即买即开的彩票。卖彩票的才帮我刮开一张，突然大叫起来：祝贺你，中大奖啦，100万！我怀疑是在做梦，用手掐了掐自己，确认不是做梦，便开始谋划怎么安排这些钱款。突然感到脸上痒痒的——淘气的孙子拿我的胡刷子在我的脸上捋来捋去，这小子捅破了我的好梦。这梦，太过离谱。虽然媒体上经常晒出某人中几百万甚至上千万大奖的惊喜，但现实中，你遇到几个得此幸运的主儿？何况我从来不买彩票，还曾对一个十几年如一日，坚持不懈地用买菜省下的钱买彩票的朋友，试图进行劝停。我笑梦的荒诞，更鄙视自己的假装清高——那中奖后的欣欣然，不正是人性深处对横财的来者不拒？

还有一次，我骑着自行车去某一处闲逛，突然遇上两个身份不明的人，他们拦住我，伸手要我给通行费。我想问走路凭什么还要收费，一个人已把我推倒在地，另一个提起我的自行车，扔到了路边的小河里。我大声呼救，可是，许多走过的人，只是朝我看看，然后迅速离开，没有一个肯援手相助。把我推倒在地的那人，向我抡起他恐怖的拳头，幸好，我以被吓醒完成自救。这虽是一个十足的邪恶之梦，但我对它也很珍视，它以梦境之险恶，让我欣慰于没有遇上这样的事，感受到了现实的安宁和岁月静好。

最温馨的梦，是和村庄、老屋、母亲的相逢。村庄边的小河，小河边老屋，老屋门前洗衣服的母亲，母亲见到了我时忙着站起身的欣喜。这梦，不仅让我见到了故世多年的亲人，也让我见到了已经寻不见痕迹的故土故园。这样的梦，醒来时，心中温润眼中泪，愿得夜夜常相伴。

前几天读到一篇谈四维空间的科普文章。我感兴趣的是文中说到了梦，说梦是说人类由三维空间进入四维空间的最简单的例子；从四维空间的理论看，梦境和现实，没有本质区别，可以把梦看成梦，也可以反过来，把梦看成是现实，把现实看成梦。讲得有点玄，我的理解，则简单多了：梦作为人类一种特殊的精神现象，是人类生活向三维空间之外的拓展；以积极的态度面对，它能使人类突破时空的限制，获得更多真实的生命体验和精神感悟。

2020.5.31